关键时刻,心理医生王允只用几句话就打消了吕布所有的顾虑:“你姓吕,奸贼姓董,父子只是名义上的,并非骨肉亲情,况且董卓现在已是众叛亲离,你难道还认贼作父吗?你当他为父亲,他待你是儿子吗(君自姓吕,本非骨肉。今忧死不暇,何谓父子)?”
王允同志的一席话再次勾起了吕布痛苦的回忆,短时间内他就迅速地完成了一系列复杂的思想斗争,最终下定决心,就勇敢地叛变一次。
和自己的美好前途相比,领导算什么?干爹算什么?恩情算什么?
都是神马浮云!
其实综合吕布同志一生表现来看,他可谓是一个标准的投降专业户,投靠丁原又背叛丁原,投降董卓又背叛董卓,投靠袁术,投靠袁绍,投靠刘备,然后全部背叛,叛来叛去的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如此频繁换老板的壮举,实在可怕。以至于白门楼想投靠曹操,人家都心虚不敢要他了。
我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最搬家也需要计算成本的,后搬来搬去,连脑袋也搬没了。
在他眼里只有利益,没有原则,这样的人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等于零。
好在这次叛变是他人生中最光彩的一次,也是最正确的一次。
好,我给你们干!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对于王允而言,他已经在董卓身边埋下了一颗威力强大的定时炸弹,就等合适的时机拉响引信了,而老贼却浑然不觉。
4月,正逢汉献帝大病初愈,召集朝廷百官在未央宫集合,表示庆贺。董卓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这一天终于来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上朝办公了。今日之后,一代奸雄董卓就只是一个传说,一个符号,一堆骷髅。
事前,王允做了精心的准备,他叫士孙瑞书写诏书交给吕布。吕布挑选自己的同乡骑都尉李肃与勇士秦谊、陈卫等十余人冒充卫士,埋伏在北掖门等待董卓。自己则亲自前往迎接干爹上路。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那个魔鬼的身影出现了!
董卓身穿朝服,从郿坞出发,乘车入朝。
不知怎的,这次他的第六感觉相当不好,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要遭。因此,从军营到皇宫的道路两侧安保工作做得相当到位:左侧是步兵,右侧是骑兵,戒备森严,由吕布等在前后侍卫。
但一路上总是怪事连连。
半道上就有一首流行儿歌在传唱,是专门写他的: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犹不生。
不是歌功颂德,而是诅咒。
这是一个猜字游戏,据说是吕布挖汉武帝茂陵时出土的,听明白了,前三句合起就是“董卓”两个字,后面一句很好理解,整个童谣合起来那意思是说董卓不得好死。
他是个粗人,不是猜谜高手,不是拆字专家,对于有点技术含量的文字游戏他一时也搞不明白的。
一路上怪事还有很多,据说半道上一个神神道道的道士在一匹布上写了一个奇怪的“吕”字,招摇过市。今天,怎么尽遇怪事啊。
更诡异的还在后面。
最后,连他的马也仿佛嗅到了前面的刀光剑影,不肯走了。
那可是不祥之兆啊。
既然畜生都不肯走了,我还去过屁!难道我连畜牲都不如啊?
是滴。
满面狐疑的董卓有些心虚了,他想回去,兔子都快撞树了怎么能让它溜掉?一旁的吕布赶紧站出来拍着胸脯为他打包票说,太师,没事儿,尽管大胆地往前走,有我保驾护航,谁敢惹你?
干儿子的态度很诚恳,董卓也不再怀疑,那就赶路吧。
的确很诚恳,诚恳得要命,你就大胆地去吧,这条路一直通天堂。
董卓风尘仆仆,终于来了。
老贼,你的死期到了!
董卓一进宫门,迎接他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李肃,还有一支张牙舞爪的铁戟。
太不友好了吧。
还没等董卓反应过来,冰冷的铁戟已经旋风般地照他胸脯刺过来。
但董卓里面安装了防护措施——铠甲,李肃一时间竟然刺不中!
不过董卓的手臂还是受伤,他踉踉跄跄滚下车来,回头呼救:“吕布在哪里?”
我还有干儿子啊。
吕布现身,但他不是自己的救星。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闪烁寒光的匕首,足以让他跌入绝望的深渊:“奉皇帝诏令,讨伐贼臣!”
明白了,但已经太晚了。
死之前他只能骂人:“狗崽子,你胆敢如此!”吕布没等董卓骂完,就手持铁矛将他刺死,并催促士兵砍下他的头颅。主簿田仪及董卓的奴仆扑到董卓的尸体前,又被吕布杀死,共杀了三个人。
一代巨枭就此轰然倒塌。
吕布随即从怀中取出诏书向大家宣布:“皇帝下诏,只讨董卓,其他人一概不问。”
还是皇帝的话管用,官兵们听后都立正不动,高呼万岁。
落幕了?
落幕了!
结束了?
结束了!
胜利了?
胜利了!
过年了?
过年了!
过节了?
过节了!
眼泪、悲伤、恐惧、忧郁、灾难、黑暗!
喜悦。
欢歌。
美酒。
歌声从哪里来?
酒香从大街上来。
欢乐从哪里来?
从家家户户苏醒的门窗里来。
从喧闹无比的大街上流出来。
从人们的心底流出来。
从撒满忧伤的伤口里出来
从泪光盈动的眼睛里流出来。
尽情地唱吧。
尽情地跳吧。
尽情地舞吧。
尽情地醉吧。
今夜无眠!
夜晚,董卓的肥瞟从肚里流出来,考虑董卓生前有为国家建设做贡献的强烈愿望,看守尸体的官员当即决定,物尽其用,让他的尸体也发挥余热。他们制作一个灯芯,插到董卓的肚脐上点燃,竟然燃烧了一整天。袁绍家族的门生得知消息,从四面八方聚拢来,把董卓的碎尸,攒积在一块,点燃,烧成灰烬,也算为恩师报仇雪恨了。
还有,董卓那颗最值钱的脑袋,吕布自己截留下来,以做纪念。
联手做掉董卓后,王允和吕布功成名就,实现了双赢。
日子相当滋润,自我感觉相当好,有效期两个月。
他们被胜利的光环笼罩着,而另一个参与策划的功臣士孙瑞就被选择性地健忘,功劳全部被王允抢去的,自己呆在被人遗忘的角落,该干啥还干啥,原地踏步,没有长进。不过这个士孙瑞很想得开,不争不抢(估计也争不赢),权当是加入了逍遥派。
难得糊涂,有时是一种精神境界,这种境界士孙瑞有,王允没有。
境界决定命运,从后来最终结果来看,两人的命运也是大相径庭,一个生,一个死。
进步最快的是吕布,朝廷亏待他这个反水的功臣,把他由中郎将一跃擢升为奋威(一说奋武)将军,假节,进封温侯,所以后来有人叫他“温侯”。虽然是个杂号将军,官衔不大,但加上“假节”“仪比三司”就厉害了。
这里说说持节,所谓的节,是八尺长的一根竹竿,上面装饰有旌羽,可别小看这玩意儿,它可是皇帝信物,看见它,如朕亲临,杀你个把不听话的地方官,小菜一碟。汉末三国时代的持节没有区分层级,不管是“假节”、“持节”还是“使持节”、“假节钺(或“假黄钺”)”,都是同等地位,大体相当于相当于后世的手里捧着尚方宝剑。
吕布成为持节官,还享受予丞相待遇,这样一下子连升三级,权力有了、级别有了、派头也有了,连经济效益都考虑了(温侯是县侯),实在很神气。
吕布很神气,而王允比他更神气,因为他不仅得到了高官厚禄,而且得到了权——是实权,
朝廷给他的职务是司徒、录尚书事。我说过录尚书事,就是领导中央办公厅(尚书台)的工作。东汉的司徒原本是空架子,但加上录尚书事这个玩意儿,就是货真价实的丞相,董卓死后的情形,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