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师，师部大营。
按照步兵操典，中央军一个师，理论上少则有3个团，多则有6个团。一个团下理论上有战兵1000,辅兵2000。不过实际操作过程中人数可能有走样，或多或少，但是像其他地方部队那样吃空饷、喝兵血的情况还是相对较少的。
第十师驻地是重庆，下辖有7个团。在国朝中央军序列里都算一个大师了。除了因为驻地是川中第二大城市外，还肩负着监视成都的蜀公邱子龙的作用。对于金陵的朝廷而言，自从三年前蜀公邱子龙那么一闹，现在重庆以西、成都那边已然宛如敌国了。这次北伐，虽然西路军还是选择和蜀公联合作战，但是相互提防之心甚重。在第十师离开驻地、沿嘉陵江北上保宁的时候，嘉陵江水师便阵列长江之上——至于摆给谁看的就不知道了。云南、贵州的地方部队也纷纷拔兵抵达边境，监视、预警四川有不轨之举。
不过现在看来，蜀公邱子龙这次倒是表现得异常的温顺。不仅没有像庐州幕府最初担心的最坏的结果——跟元廷同流合污，举旗反叛，从而使西南三省糜烂。还安安静静地派出十营蜀军北出剑门，和贵阳、重庆的中央军合围汉中。如此恭良温顺的表现，让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提在嗓子里的一颗心总算稍微放下去了。
话归正题，今天是第十师七团联合师部大会。除了部分留在战场上实在无法回来的，大部分主力团的团长、团副都到了师部大营一起开这场会。
“根据我们的情报，鞑子此次入城的是贼酋李思齐麾下的1000关陕刀客主力，是从褒斜道星夜赶来支援汉中的。领兵的是李思齐的女婿，伪朝飞将军，张孟秋。”
“至于李思齐那边，朱仙镇那边使者又有消息了，他们确定李思齐大军已经抵达朱仙镇了。不过尚未出现关山刀客的番号，这倒是和我们这边对的上了……”
“从这些情报可以看出，鞑子在后勤补给方面的优势已经和我军差不多了，他们不但汉中城在手，褒斜道、陈仓道、祁山道等主要道路、要塞、关口都还在他们手上。他们的前线每天可以得到大约八百吨的各种物资和兵员补充。”
一个作战参谋用细长的木棍在挂起来的地图上面比划着，如果江安道在这里，他一定一眼就能认出，这张地图就是刘三春给他拿来讲解的那一张。
负责介绍情报的作战参谋很快结束了自己的报告，向在座的诸位军官敬了个军礼，放下木棍走到了一边。
“情况就是这样了。前敌总指挥那边的意思很明确了。”
第五师师部大营里分坐两排、甲胄在身笔挺的军官们鸦雀无声，眼观鼻鼻观口，谁都不说话在，有些人则偷眼去看坐在主位上的师座黎子豪。这种半古半今的开会形式，江安道也跟着开过几次，但是每次开他都要强憋着笑意让自己不要笑出来。有点像一个穿着豆豆鞋的精神小伙突然不跳社会摇却反手给你念唐诗宋词那种滑稽。到后来倒也知趣，便也主动申请不来了。只有团部卢团长开会的时候才会过去捧个场。
黎师长站起身，哗啦啦的甲片作响，大家也都暗自把背挺直，等待师长的发言。
“情况就是这样的，大家应该都懂了。”
黎子豪环视了下四周，一字一句说道。
“天使的意思，前段时间我们西路军中央已经讨论过了。蜀公的意思是……可行。”
和其他两路北伐大军一样，西路军同样设有前敌总指挥。只不过东路军是受移镇徐州大营的晋公直接节制，中路军则是由襄阳大营的楚国公章博文一言独断。只有西路军，因为其特殊性，倒是唯一一路把前敌总指挥民主讨论原则给彻底落实下去了。
所谓前敌总指挥，实际上就3个人。蜀公邱子龙，第十师师长黎子豪，以及贵阳来的十六师师长。而虽然朝廷对蜀公严加防范，但是前敌总指挥这个位置也倒没恶心他，还是大大方方给他了——实际上，无论是爵位还是地位还是实力，如果不给蜀公的话也说不过去。当然，其他两位愿不愿意听是他们的事。
毕竟蜀公还没公开打开反旗，自成藩国。在对外功夫上，朝廷还是得装出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而在这次分兵决议中，由于是徐州大营那边直接下达的，其他两个人都没意见。那么蜀公没意见，基本就代表着大家一致的意见了。
在座的军官们不禁心一沉，知道这样的话，那出兵陈仓道的决议，估计是定下来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军中的主要工作，应该侧重于准备物资辎重，去翻越秦岭了。
霎时间，会场陷入沉默。大家都各有心思，想着自己的事。
黎师长倒也知道这个消息太沉重了，要给大家消化的时间。便咳嗽了一声，提到另外一个话题拖延下时间。顺带给大家解解闷。江安道就是个不错的话题：
“老卢他们第五团淘到一个大学生。好家伙，那新话新字，比我还地道……”
其他军官惊异地看了黎师长和卢团长一眼，在纷纷道喜过程后，话题也逐渐转移到了如何把他安置入伍的程序上的问题。
在师级作战会议上认真讨论一个新兵的安置，多少有点滑稽。但是能干到参加这次会议上的，哪个不是人精？黎子豪是安庆讲武堂第一期的，前途无量那种，他也要刻意结交，看出黎师长也比较欣赏这个叫江安道的书生。也便跟着大呼小叫，说这个年头投笔从戎的书生，要好好犒赏。
倒是第十师的参谋长有些惊异——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过黎师长听过第五团出了这么号个人物。感叹之余，倒是认认真真地解释了江安道不是兵，如果要安到他们参谋部底下的话得先注册户籍、安排入伍。黎师长挥挥手表示不用这么麻烦，先这么定着，等回到重庆驻地再把这些手续过了也不迟。
第十师虽然经过安庆改制、参谋制度等强行塑造，但是本质上还是个沉浸在古代世界的半近代军队。师长这种军事长官还是有很大发言权的。既然师长发话了，参谋长也就不反对了。反正他们参谋部底下都缺人，能来一个是一个。只不过这个江安道，他还是得找个机会单独去试试他，如果太不成器堕了他们参谋部的脸，参谋长还是得建议黎师长慎重考虑。
……
当兵的没什么娱乐，每天除了上阵厮杀就是私底下吹牛和赌博。第十师又是中央军，严禁赌博饮酒。那剩下的也就是吹牛了。一个故事往往能反复讲好几天，没多久，第五团有个大学生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师。不过大部分士兵也就当个奇闻轶事，听个乐呵就完了，同时私底下吐槽是哪家小公子这么想找不痛快居然和一群臭当兵的混起来了。军官们倒是有不少出自讲武堂的，也不乏旧学底子深厚之人，但是对这种就不屑一顾——除非亲眼见到江安道上阵厮杀，不然在他们看来，这种大学生就是绣花的枕头——不顶用。纯粹是下来镀金的。除了几个想和“文曲星”切磋下诗词的，大部分都是“哦”了一声就继续去做接下来翻越秦岭的准备了。
倒是李晨，这些天来感觉自己倍长面子，逢人便说自己是“文曲星”身边的人——他是正儿八经江淮大族出生的，从前宋开始族学里就背着神童诗“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对这种读书人也是敬仰不已，而在和经常来串门的刘三春混熟后，他更是得瑟了。逢人便说:
“你知道吗？咱们师总共就两大学生，那都是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