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慢手老张 著    3044 字     发布

26一个月后,听说北边并没有打起来,只是在利州一带和鞑子兵加强了对峙。人们这才纷纷松了口气,毕竟日子该过还得过,该干啥还是干啥,和鞑子在北边的对峙也不是一天两天,有好些年了。物价也再次平复了些,但比一两个月前还是要高出不少。

周道养的鸡现在明显长大,但离出栏和产蛋还有段时间。不过前段时日已经把鸡苗的棚子搭起来了,周道让徐瓦儿高薪请了当地养鸡的老把式罗短腿来给他管理鸡舍。这养鸡看着简单,里面的门道多了去。防病、防虫、鸡舍的搭建样式,冬季保暖,夏季降温,饮水的多少,食料在不同时期的搭配,草药的配置,小鸡的孵化,出栏的时机,产蛋的注意事项等等,他周道能懂多少?接近空白。但周道只认准了:规模化可以降低成本,可以有条件集中优质资源进行集约化管理,达成小作坊不俱备也不可能达成的目标。比如家庭养鸡就不太可能有十分合理完善的硬件设施,没那个必要。在成本上也不太容易找到精于养鸡的人来细化管理等。

周道还能确定的是:卫生状况很重要。他从鸡舍的结构等硬件上,从工序和人员安排上,都要求鸡舍能保持一个相对卫生的环境,这对于鸡的存活率,出栏产蛋都有直接的影响。至于具体怎么做他不懂,把道理说给老把式听,让他按着这个方向提建议作安排或是提出改良。专业的事就让专业的人去做,这不是啥复杂的技术,他要的只是结果,并作为老板对结果负责。

周道大概知道后世的养鸡场那种恶劣的环境,鸡在黑暗的狭小空间,在刺鼻的恶臭中靠药物和激素快速嗺肥,他的潜意识是比较排斥的,但更为重要的是他没有现代的各种抗生素,过高密度的圈养只会让鸡瘟不停爆发。同时他也不会有激素嗺肥的捷径可走,要做的就是用科学的态度和老老实实的方法把鸡养好,养得比别人的鸡更具竞争力。

周道吃过晌午特意先去了鸡舍,他要看看下一步新修鸡舍的选址。至少还要再建两座,靠得不能太近,以免交互传染。他今日就是先看看,具体的要和陈木匠、罗短腿商量了才能定。回到碾房,他在想冬季是否再增加一两座水碾或是磨房,这个倒是很灵活,它们的底座水轮是一样的,碾轮和磨盘是可以拆下来互换的。

边走边想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有哪里不对,周围的人在看着他。他们都站着不动,也没过来招呼说话,就那么盯着他。不对?

有碾工,也有来碾米挑担的人,还有一个人侧目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不再看他,那人腰上挂了一把刀。然后周道看见了第二个,第三个带刀的人。

周道警觉,低声问一个立在那里的碾工“咋回事儿?”那个叫杨雄的碾工张嘴含混不清的嘀咕了一句,又涨红着脸低下了头,不出声。一旁的李大嘴看了,凑近附耳说了六个字“白老大,白守成。"

看到他不明白,又小声追加了一句“十八罗汉的老大。”周道听懂了也想起了,十八罗汉的老大白守成,他之前就听人说过,概括起来,那是一个传说。

“你是周道?”一个带刀的马脸汉子盯着周道问。“啊,是”周道忐忑不安,他不晓得啥状况,但注意到那人右手摁着刀柄,在他的左耳有一条很长的刀疤从耳后经下巴一直拉到脖子下面。“白爷在等你,进去。”他下巴点了点前面的一座碾房。

碾房的门一般不会关着,周道惶恐地走了进去,他感觉四周一暗。

在门口的阴影里就立着个人,此人身形很是高大,跨着刀正对着他,看不清脸。“你是周道?嗯,你过来。”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一个人站在碾槽旁边,抓了一把米糠凑到鼻子前嚊了嚊,然后扔回碾槽拍了拍手。光线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看得出他身材不高但结实,留着修剪过的八字胡,相貌也就三十来岁,腰前挂着把刀,另一侧还插了把匕首,周道挪动脚步移了过去。

“你碾一糟米要多久?”声音有些沙哑,“差不多六刻”周道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在没搞清楚状况前他不敢乱说。“一日碾多少担”“二十来担的样子,得看情形。”那人仰头闭眼像是在默算着。少倾,他不再仰头,笑着拍了拍周道的肩头道“你很不错。”周道陪着笑,不知所云。“你先出去,没事不要进来。”他扭头对门口那大汉吩咐道,大汉一声不吭,出去了。

这就是白守成,白爷。周道现在清楚了。白爷转回头带着戏谑地笑看向周道,说“你捡了条命。”还在陪着笑的周道表情僵硬,“有人出钱买你的头,一百贯,不高也不低,我就是来看看你值不值这个价。”这一切都太突然,周道的背打湿了,舌头也发僵。“都过去了,你不用再为这个担心了。”他安慰道,大度地挥了下手,像是赶走一只蚊子。“有我罩着,没人敢动你。”他补充了一句。

这时一个身影从明亮处探进身来,碾房里光线暗,他有些不适应,是李大嘴,他手里捏着根扁担。“你干啥?”问话的是白爷,李大嘴这下看清了,屋里的两人都在看着他。“我,我在这碾房里当班,我就是想看看米碾好了没有。”李大嘴忙笑着点头道。“你咋进来的?门口没人拦你?”“没,没有啊。”李大嘴一幅莫名其妙的表情,刚才碾房外面是有个提刀的大汉站着,李大嘴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过来看看周道的情形,结果那大汉并没有阻拦他。“哦,这米差不多碾熟了,你把它收了。"

“唉,好”李大嘴赶忙上前收米。“你也过来。”白爷冲门口指了一下,周道和李大嘴也转头去看门口,那门洞外是明晃晃的白光,并没有人。

“呕!”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只见白爷抓住李大嘴的肩,飞起一膝狠狠顶中他的胸腹,李大嘴完全反应不过来,低嚎一声整个人弯了下去,扁担也滑落下地。白守成掏出了刀对着李大嘴的头一阵猛劈,伴随凄厉的惨叫,李大嘴打着滚满头满脸的血。“我他娘的就想知道,你提根扁担进来干啥?啊?你想干啥!”白爷面庞扭曲狂吼着,双手抓了套着刀鞘的刀死命的乱砍!他已经疯了。周道完全吓瘫,靠着墙根本动不了。未几,李大嘴不再动了,白守成停了刀呼呼的喘着气。其间那门口的提刀大汉听到动静探头进来看了看,见着白爷正在发狂,便将头又缩了回去。

“老子今日心情好,没开刃。”白爷说着又踢了昏死过去的李大嘴一脚,“太便宜你了,得让你长点儿记性。”他抓过李大嘴的手,扔了刀,拨出了匕道,把李大嘴的右手按在地上。“白爷饶命,白爷饶命啊!他是来碾米的,您放过他吧!”周道醒过神来赶紧求情。

白守成握了匕首蹲在不醒人事的李大嘴面前,扭头冷盯着周道“你要替他出头?”“不,不是,白爷你误会了,他只是个碾米的,愣头愣脑的不懂事,白爷你已经教训了他,他再也不敢了。”“愣头愣脑?好,今日便看你的面子不与他计较了。”说罢握住匕首往下一划“啊!”又是一声渗人的惨叫,白生生的一截在地上打着滚,流下一小滩红,那是无名指。李大嘴再次昏厥。

“手还留着,人好好的,便宜他了。”白爷捡起了刀在李大嘴的身上来回两下擦着血,然后站了起来插回刀鞘走到周道身边。他从碾槽里抓了一把米糠,双手来回揉搓摩擦着,混着血污的米和糠纷纷撒落在地上和碾槽中,白的、黄的、红的,灰黑的,剩下的被他顺手扔回了碾槽。“我们刚才说道哪儿了?”白爷边搓边问。“啊⋯?”周道一阵恶心,看着眼前的一切,头皮发麻。

“嗯,对了,是合作的事。三七开,你拿大头,我这个人向来不贪,有我保你,没人能动你,你只管把碾房弄好,其余的就不用操心了。”“啊!”周道不知该说啥。“嗯?”白爷皱了眉“你好象不甚满意啊?”“不是,只是有些突然,我一时没想好。”周道解释着。白爷看了眼周道,周道感觉那眼神空洞、漠然,仿佛并不是在看他。“你还欠我一条命。想清楚。”白爷用手点了点周道,盯着他,"觉得不行你就直说。"

周道看着白爷,又看了看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李大嘴,张了张口“好⋯好。”不知他的意思是知道了,还是同意了。“就这样,定了?”白爷看着他,又追问了一句。“好⋯好”周道无力。白爷笑了笑“那好,一言为定。我说过,你这人很不错。”然后,白爷和他的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