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两个耳熟的名字

夏忍冬 著    4006 字     发布

  “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骂声。众人急忙回头看去,之间一支十五六人的骑兵小队在一个高大健壮容貌英俊的金发男子的率领下疾驰而来。

  这个金发男子衣着华贵,胸前别着一个紫色的百合花徽章,胯下的骏马高大威猛,短短几步路便将身后的骑兵队甩开了一个马身。

  商队的副主管越众而出,将拜火教女骑士中箭落马,菲利克斯见死不救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口齿伶俐,显然比起那位已死的主管更加会说话。

  金发男子看了菲利克斯一眼,发现菲利克斯也正嘴角含笑地看他,便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点了点头,随即跳下马,走到中箭女骑士的身前观察伤势。

  这个金发男子显然也不认识这种毒,接连试了几种回复伤势的法术,均不见效果,不由得微微皱眉。

  众人本满含着希望,期待他能够手到病除,如今见到他皱眉,失望的神色立时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金发男子恍如不觉,沉思了片刻,眼见这女骑士已经快意识模糊了,他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霍地站起身来,分开人群,走到菲利克斯身边行礼道:“术士阁下,我来自紫百合公国,是公国的一个将军。”

  菲利克斯还了一个术士礼:“将军阁下您好,很高兴见到你。”

  金发男子从脖子上摘下一枚水晶项链来,递给菲利克斯:“术士阁下,这是我家族的一件小东西,充能之后能够豁免三次普通的伤害,每次豁免之后,我的家族都会收到相应的讯息,附近的人便会过来无条件救援。虽然它充能比较麻烦,不一定能够确保您免于偷袭者的连续伤害,但是在绝大部分情况下,还是能够保护您的安全的。如果您觉得这个小东西能够帮助到您,请您施以援手。”

  菲利克斯接过这枚水晶项链,随即从腿上拔出匕首,一刀扎向水晶,引得众人一阵尖叫。他偷眼观瞧金发男子,只见此人神色坦然,毫不在意,心中便已明白结果。匕首一收,菲利克斯微笑道:“多谢将军阁下,愿战争之神始终保佑着你。”

  金发男子笑着摇摇头道:“我更希望和平之神保佑着我的国家。”

  “祝您如愿。”菲利克斯将水晶项链挂到脖子上,翻身下马,走到女骑士面前,也不见他如何念咒,信手一抬,“解除诅咒”、“身体虚弱”、“毒液逆流”三个法术依次释放。

  金发男子看着眼前这个异常年轻的术士这般施法,不由得眼前一亮。菲利克斯的施法方式截然不同于任何一个他见过的法系战职者,快速简洁,毫不拖泥带水,甚至连基本的施法节奏都不讲,像极了骑士们释放“冲锋”技能时的状态,完全就是横冲直撞蛮不讲理。这种施法方式看得边上的老祭司连连皱眉:“这叫什么施法?每一个法术都施放在破碎的边缘,为了速度,冒着精神力紊乱的风险,真是年轻人,什么时候都想出风头。”

  菲利克斯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一把将女骑士翻过来,架在膝盖上,手中一道墨绿色的光芒闪过,一根粗壮的藤条霎时破土而出,插入到女骑士的伤口处。

  “嗜血藤。”

  不过转瞬功夫,这根墨绿色的藤条已然变成了暗红色。

  菲利克斯计算着时间,一把将嗜血藤拔出,随即将扭动如蛇的藤条往远处的山林中扔出,而后抬手便是一个“毒爆”,将那根嗜血藤炸成碎片。

  金发男子看得出神,心中诧异:“这么诡异的施法方式,莫非这个年轻人就是特雷西口中的本届最强术士菲利克斯·纳什?”

  菲利克斯将女骑士放平,从口袋中取出三块治疗石来,用力一捏,治疗石化作粉末覆盖在伤口,转眼之间,血液便不再渗出。女骑士虽然依旧出于昏迷状态,但是众人都知道,这条命算是救回来了。

  菲利克斯将人交给老祭司,脸上依旧是那一抹不变的微笑:“祭司大人,失血有点多,还需要好好休养。”

  “多谢术士阁下。”老祭司身边的女骑士将同伴接过来,哼了一声,扭头便走,好在老祭司养气功夫好,还能继续与菲利克斯虚与委蛇。

  菲利克斯摇摇头,指指金发男子道:“不必谢我,一命换一命,人应该算是这位将军阁下救的。”

  金发男子连连摆手:“不必。身为骑士,理所当为。祭司大人,告辞了。”

  说罢,他翻身上马,路过菲利克斯身边的时候,忍不住低声问道:“术士阁下,你可认识一个叫菲利克斯的年轻术士,艾斯米拉达学院的。”

  菲利克斯笑道:“似乎有所耳闻。”

  金发男子点点头道:“我叫安斯艾尔。”

  “丹尼斯。”菲利克斯信口回了一个外出常用的假名。

  “丹尼斯阁下,告辞。”

  安斯艾尔跟骑士小队打了一声招呼,纵马往远处去了。

  身后,留下了一队人的啧啧称赞。

  老祭司看了一眼身边的女骑士,见她依旧痴痴地望着安斯艾尔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摇摇头,正是年少怀春的好年纪啊。

  唯独特里口中喃喃自语:“安斯艾尔?菲利克斯?这两个名字,有点耳熟……”

  菲利克斯淡笑着提醒他:“特里团长,天色不早了。”

  特里猛然一醒,连忙整顿队伍,往前赶路。

  依照原计划,从清晨出发,一日能走55里,正好赶到落叶镇,可是今日连番遭遇变故,天色将暮,却只走了20余里。特里只好改变行程,队伍折向北行,又过了3里多地,才来到蔚蓝山脚下一座不起眼的小镇子上。

  或许是埃梅里找到了那个偷袭者,又或许是特里改变行程的缘故,最后这段路程倒是安静太平,当满天的晚霞只剩下些许殷红的时候,商队踏入了这个小镇子。

  菲利克斯留意到,在镇子口的石头上,有斑驳的刻字,上面写着:“这里是天堂,这里是雷东多。”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句话显然放之四海而皆准。雷东多这个小镇子背靠着蔚蓝山,少不得从大山之中获取生存的给养。一路走来,几乎家家户户的阳台上或院子里都晾晒着各种野味和硝制好的皮毛,有些菲利克斯认识,比如狐狸、野猪、大角鹿、偶尔会有狼,还有一些长着古怪的毛色或鳞甲,则非菲利克斯所能够认识的了,身为术士,他专门修习过制药和附魔,相应的,对于制甲、狩猎等技能便所知甚少了。

  菲利克斯随着商队在镇子中央的小广场往四处看,山间民居大多是由石块垒起的二层小楼,每一幢楼都带着一个或大或小的院子,院子的草坪上种着各色果树和花草,盛夏时节,果子尚青,花朵已谢,浅青深绿与远处的山岭应和相连。这个小镇的镇民显然颇有些对生活的期许和热爱,用各种显眼的颜料将自家的墙壁涂成浅紫、明黄、橙红等各种明媚的颜色,远远看出,像是一片绿海中结出的各色果实,甜美滋润。

  夕阳的余晖渐渐从红色转为深紫,像葡萄成熟了一般,暑热减退,夜气渐起,空气之中一片氤氲,将房屋的颜色调地更加朦胧。

  菲利克斯忽然想起镇子口的那块石碑:“这里是天堂,这里是雷东多。”

  一个骑着一匹矮马的胖大中年汉子拎着一个酒瓶子从街角转出来,看到商队后喊道:“喂——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吗?”

  特里上前搭话:“是的,先生,您好。如您所见,我们是一个商队,从维拉蒂城出来。这个小镇上有旅店吗?”

  中年人脱下了插着鹅毛的草帽施了一礼,笑道:“您好,王国来的客人。雷东多小镇只有山姆一家旅店,就在那边,那幢橙色带点红的房子,您看到了吗?就在那儿。”

  他看了看商队,然后说道:“山姆的旅店不太大,只有十一个房间,你们这么多人,恐怕得挤挤了。”

  这个中年人看上去心情不错,在街角的小酒馆已经喝了一些酒了,舌头稍微有些大,不过说话还算清楚,他给特里反复指了两遍路,才带上草帽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离开。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山姆的旅店坐落在一幢漂亮的橙红色小屋中,没有招牌,只有门口支出来一个小帘子,上面写着“山姆的店”,画着一个酒瓶和一个表示鼾声的符号。

  山姆的小院子挺大,种着七八棵果树,还支了一个葡萄架,房主人显然照料地颇为精细,以至于葡萄架上硕果累累,葡萄架下却颇为干净,没有被过往行人踩成泥的落实。这些葡萄都不大,也不知是还没有长大还是本就那样,像上了一层绿漆的大号杜松子。

  奥拉维囔囔起来:“就是这里,就是这里。看看呐,多好的品丽珠啊,我敢打赌,这家店里一定有非常棒的葡萄酒。”

  商队里面人多嘴杂,闹闹哄哄一片,早就引起本地居民的注意,旅店的老板,一个看上去颇为年轻的和气青年从里面出来,带着些许山里人的口音笑道:“您好哇,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我是山姆,这个小店的老板。”

  特里与他客气地打了招呼,又介绍了商队的情况。

  山姆挠挠头道:“五十九个人,我这里只有十二个房间,恐怕住不下。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我可以找朋友帮忙,有些人可以住在我朋友的空房间中。大概能够腾出七个房间,或者运气好一点的话,八个房间。”

  特里盘算了一下,商队占去了四个房间,拜火教的祭司与骑士大人占去了两间,佣兵团挤了又挤,排除了守夜人,依旧需要五间,剩下的都是搭伴的行人,三三两两的,着实不好安排。

  他与商队副主管低声商议了许久,又由副主管和老祭司出面,与众人沟通,闹闹哄哄了半晌,才定了下来。女士优先入住,老祭司高风亮节发扬精神,主动要求住到镇民的家中去。

  菲利克斯也不在意,他进入商队前交了两倍押金,途中所有的衣食住行都由商队代理打点,商队如何安排,他便如何行止,故而众人围在旅店门口争吵不休的时候,他骑着瘦马四处打量着这座小镇的环境。

  暮色渐渐重了,当天边最后一缕绛紫没入灰暗,蔚蓝山竟闪烁出一片幽微的蔚蓝色,这是山中出产一种略略有些蓝色荧光的藤条所特有的颜色,除了极偏门的几个药方里需要用到它之外,这几乎是毫无用处的一种藤条。

  菲利克斯心中暗道:“或许正是因为没有用吧,它才能长得漫山遍野都是,若是有用,恐怕早就被人采摘光了。”

  这种想法一出来,脑海中便不可遏制地翻开尘封的记忆,那本叫做《庄子》的古书中记载着广袤无边的大树,白额头的牛,突着鼻子的猪……这一世活了十多年,上辈子读过的书都已经遗忘地剩不下几个字,却在此刻浮现出来:“无用之用。”

  菲利克斯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是当他试图抓着这个词追溯一些什么的时候,脑海中却又忽然空空如也,越是奋力找寻,却越是无所发现,只能在心底里暗暗地叹一口气。

  这样的情况出现了许多次,菲利克斯总觉得冥冥中有人在告诉他一些什么,可是他始终想不明白,或者说,参悟不透。

  他忍不住低低一笑:“你始终是个笨蛋啊,徐再思,难道不是吗?”

  

  

  (菲利克斯想起来的内容,语出“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故解之以牛之白颡者与豚之亢鼻者,与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适河。此皆巫祝以知矣,所以为不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为大祥也。”——《庄子·内篇·人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