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术士。”
冲菲利克斯打招呼的是一个骑在地行角马上的矮人战士。就好像在原先的地球上，黑人们总是善于rap，华夏人总是善于功夫一样，矮人给人的刻板印象总是带着这么几个标签：矮壮，大胡子，善于打铁和饮酒。
单就外观而言，眼前的这个矮人战士奥拉维·伊萨克松确实如此：比起本来就算不上高大的菲利克斯还要矮上一头，四肢粗壮有力，高头大马是跨不上去了，只能骑着一种外形类似牛和蜥蜴的结合体的生物——地行兽。他须发浓密，看得出对于胡子十分自豪，下巴上的胡子还编了两条小辫子，头上戴着钢铸牛角盔，远远望去，颇有气势。
菲利克斯对于这个十分话痨的矮人佣兵很感兴趣，虽然认识了不到半天，但是矮人所在的“钢铁之手”佣兵团的底细已经了解了一个大概，甚至连此行商队的大致信息也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
“是的，伊萨克松先生。”菲利克斯微微弯下腰，双目看向矮人。
“呃……术士先生，啧，这么说话真怪。嘿，我说，你可以不用这么客气地称呼我，叫我奥拉维就好。”矮人显然对于刚从学院毕业的新科术士的礼貌颇为不适应。
“好的，奥拉维先生。”菲利克斯依旧保持了刚才样子，顿了一下，才道：“我是说，好的，奥拉维。”
矮人这才满意地揉揉酒红的大鼻子，继续问道：“这样说话才舒服嘛。你说你是从艾斯米拉达学院刚刚毕业的学生？你是专精哪个系的？”
这片大陆饱受战火兵燹，从而也促使着魔法体系不断深化变革，时至如今，术士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战斗职业，而是被细致地划分为各种专精，包括但不局限于：专精于恶魔缔约的恶魔术士，专精于黑暗与火焰力量的毁灭术士，专精于负能量和毒素的痛苦术士，专精于灵魂和心理的灵魂术士，游离于施法体系边缘专精于炼金和机械的炼金术士等等。维拉蒂公国号称拥有全大陆最多的术士学院，自然囊括了所有的术士门类，常在维拉蒂公国周边转悠的佣兵们自然对此也多少有些了解和兴趣。
菲利克斯微笑着回答道：“我是个不入流的痛苦术士，专精诅咒这类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
奥拉维抬起头，正好看到他的微微上翘的嘴角，脊背上忽然升起一股凉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着痕迹地将坐骑往边上带了带，然后才僵笑着说道：“哈哈，痛苦术士，哈哈，真是难得一见呢。”
确实，最近十多年来痛苦术士的名声十分糟糕。十七年前，正是一位神秘的痛苦术士用诅咒打破了脆弱的和平，从此拉开了百国争霸的序幕。这十七年里，不停地出现某些著名人物无缘无故地死于各种古怪诡谲的诅咒。以至于现在许多地方已经明文规定痛苦术士不受欢迎，禁止进入国境了。
即便是维拉蒂公国之中，也有不少人对于痛苦术士这一战职的培养提出了异议。事实上，最近五年来，痛苦术士已经越来越稀少了。偌大的艾斯米拉达学院中，这一届毕业的痛苦术士也不过三十七人，要知道，最热门的毁灭术士可是多达九百四十三人，接近三十倍的差距。
奥拉维的反应代表了许多外界的反应，对于痛苦术士这种诡异神秘的家伙，最好还是敬而远之吧。听到他们对话的众人，纷纷“微调”了坐骑，不仅距离菲利克斯远一点，甚至连奥拉维也被殃及池鱼。
菲利克斯苦笑道：“痛苦术士的名头确实不怎么样。谁让我从小个子小呢，总是被邻居家的孩子欺负，只好学一门手艺保护自己。”
众所周知，每一位痛苦术士的核心咒文一定是围绕着自身展开的，大致便是“凡伤我性命者，必将如何如何”之类的诅咒。这种以自身性命为秤砣的诅咒，往往需要不计其数的痛苦和折磨才能使之平衡。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奥拉维干巴巴地笑了几句，难得安静下来。
菲利克斯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也不再说话。这种反应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了，没有谁有兴趣跟西毒欧阳锋一起闯荡江湖，除非他是欧阳克，对吧？自从他发现金手指，或者更确切地说，他被金手指发现并给予了他一本重达七十多公斤的《痛苦魔典》以来，他便明白，恐怕孤独将成为他接下来漫长岁月中的最好的伙伴。
奥拉维和菲利克斯不再说话，商队一时之间便格外地安静，只听到车轮轧过碎石的声响，在山路中传得很远。远处的山麓上槲栎漫山遍野地野蛮生长，这时节花期已过，果实初萌，只留下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蓊蓊郁郁如同绿色的海浪一般。
菲利克斯听到身后一个骑着马的少年人喃喃道：“这里倒是一处伏兵的绝佳所在呢。”
菲利克斯诧异地回头，这是一个身材瘦小，年纪约在十五六岁上下的男孩子，或许真实的年龄还要更大一些，他实在太瘦小了，像一只刚刚出生的猴子。这个少年人显然不是佣兵，而是跟他一样，跟着商队结伴去下一个城市的旅人。从衣着打扮来看，家境还算过得去，除了胯下一匹不算太差的牝马之外，他的身后还跟着看上去颇为精干的中年人，从中年人的表情来看，多半是随从了。
这个男孩看到前面的术士猛一回头，显然吓了一跳，那个中年人则连忙上前道歉：“我家小主人年纪还小，最近又在看骑士小说，入了迷了，瞎胡说的。”
常年出门在外的人，总是有诸多的忌讳，商队更是如此，这般不吉利的话，总是容易引起人的反感。
没想到眼前这个术士却忽然展颜一笑，将一根食指树到嘴巴上，低声笑道：“嘘——小声点，他们可忌讳这个呢。”
那少年显然没有想到眼前神秘的痛苦术士居然会这样说话，不由得愣住了。
术士对他又是一笑，便回过头去，开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少年与中年人面面相觑，中年人暗暗想道：“大约刚刚从学院毕业的术士还没来得及想过用诅咒和毒液害人吧。”
菲利克斯确实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为即将到来的突袭做一些必要的准备。
百国混战开启以来，城外山间就一直不太平，具体来讲就是山贼、流寇、受惊的魔兽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宗教派别和佣兵团常常在野外做一些或谋财或害命的无本买卖。身后那个少年说得对，前方的山谷狭道确实太适合埋伏了，如果换了自己是盗贼团，都很难说服自己放弃这个打埋伏的好机会。
奥拉维说，这个商队并没有什么官方背景，运送的商品中还有一些药草和炼金材料，这些东西可不便宜呢。菲利克斯对野外的诸多盗贼团和山贼们还是充满了信心的，他们的耳目未必会比佣兵们差。
所以，作为一个缺乏快速有效输出手段的痛苦术士，菲利克斯早就已经将战前做好充分准备这一习惯变成了日常的肌肉记忆。
先是检查了腰间的魔法书，然后是腿上的钢制匕首以及瘦马背后驮着的十字弓，除此之外，还要再次确认术士布袍上四个小型空间口袋中的施法材料：治疗石、怪诞魔藤、幽暗花粉以及火环蛇毒液。除此之外，菲利克斯还对着左手背上的一处细小纹身出了一会儿神，这纹身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不过就是最常见的术士标识，一个简单的“基尔罗格之眼”。
在菲利克斯作准备的同时，走在最前方的佣兵团团长特里，一个高大健壮如北地野蛮人的壮汉举起了他手中一人高的双手大剑大声喊道：“嘿——我们是钢铁之手，维拉蒂公国最讲信用的佣兵团！山林中的朋友，请让我们过去，等我们回来，我们会带上美酒和礼物拜访你们！”
菲利克斯诧异地看着他的背景，这段话跟他原先那个世界中已经消失不见的一种职业——镖师所说的，简直一模一样。
只可惜，山林之中并无人作答，那一大块一大块浅青深绿之中寂然无声，只有嘈杂的蝉鸣和间或一声不知名的野鸟尖叫。
特里连续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便转过身对众人道：“请各位做好战斗的准备。奥拉维，丹尼，你们两个领着人把车辆安排到队伍的最外侧；埃梅里，你领着施法者和弓箭手们随时做好准备；克洛泽，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保证好我们的退路。”
话音未落，便见人群中走出几个人来，一个是矮人奥拉维，另一个是身着赤红铁甲的强壮人族战士，显然便是那个叫丹尼的人，他们两人指挥着众人将货车都推到队伍的两侧。那个叫埃梅里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半精灵弓箭手，细声细气地安抚着商队的众人和旅行者，然后站在了菲利克斯的侧后方。最后是一个皮肤黝黑、纹身密布的光头壮汉，光着上半身，肌肉虬结如岩石一般，一手提着一面塔盾，一手拎着一柄分量不轻的战斧，也不说话，默默地领着几个同样强壮的佣兵往队伍的最后面一站。这个光头壮汉好似一座黑铁塔一般，倒叫菲利克斯一时不敢确定他的种族，“大约是诺恩海姆人吧，这个传说中巨人的后裔，看上去就很是能够让人放心。”
钢铁之手在周边几个公国中颇有些名气，显然盛名之下无有虚士，不过转眼之间，几个人颇为熟稔地将阵型布置完整。特里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又喊道：“我知道商队和旅行者中还有几位战职者，接下来如果发展战斗，请务必听从我的指挥，不要擅自出手。如果实在到了几位不得不出手的时候，我会提出请求，到时候还希望大家不要吝惜力量。”
他既然这么说了，商队的主管自然忙不迭地应允，菲利克斯站在人群中，正撞到特里的目光，便也微笑着点了点头。特里略一迟疑，也回应着点了一下头。
等到战士们拔出了大剑，魔法师预热了法杖，弓箭手上好了弦，队伍才缓缓出发，踏入这一抹浓密的绿色中。
山谷之中，空气湿润，气温骤降，风带来阵阵清凉，仿佛风都是绿色的。菲利克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多年前曾读到过的一句诗：“山路元无雨，苍翠湿人衣。”心中不由得暗叹：“这样美的诗句，真是久违了……”
山谷十分狭长，最窄处仅容两车同行，幸好特里经验丰富，将队形和速度都控制地十分得宜，虽然行进不快，却也一路安稳。一直走了两个多小时，总算出了这片碧绿山谷，众人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感叹运气不错。
却不料正在这时，一道乌光快如闪电一般，自天外而来，贴着特里的耳畔，一箭洞穿了商队主管的咽喉！
众人顿时愣在原地，也不知是谁反应得快，扯着嗓子尖声喊出一句：“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