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宁少爷 著    2224 字     发布

  那天的故事,像是个噩梦的开始,而当时的我却半点没有意识到。

  那凶手我说得笃定,和嘉摇着我的胳膊,直把我夸的天上有地上无。永瑢倒是不怎么意外,反而悠哉悠哉的喝茶。福隆安仍旧一副好好君子的样子,只是在最开始表现的有些诧异。而陈新眉,她敛着眼,细细的说了句:“我进宫三年了,今日好像才认识公主一番呢,都说和安公主心眼实,没想到直接就猜出来凶手,好生厉害。”

  那话我听的不太舒服,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向永瑢说:“回宫以后,记得亲自送过来。”

  “你是怎么推断的?”永瑢看了一眼陈新眉,而后问我。

  “如果我当时在场,我不一定能猜出来,”我解释道,“反而是你的讲述,告诉了我凶手是谁。故事里涉案的就四个人,新郎,新娘,道士,和尚。道士遇害,和尚冤枉,新娘不见踪影,就只剩下新郎了呀。”

  “你倒是惯会投机取巧,”和嘉笑道,“怎么就不见得是失踪的新娘呢?”

  “因为根本就没有新娘啊,”我挑眉道,“新娘,就是道士。”

  “嚯,和安,看不出来啊,”福隆安一边给和嘉倒茶一边说,“高人不露相啊,我还以为你是凑巧碰对的呢。”

  “我都说了,和安姐姐是最聪明的人了,这回你该信了吧,”和嘉夸我还不忘损我,“就是在诗词歌赋那儿,总是缺根筋似的。”

  “那也不对呀,道士如果是新娘,和新郎应该是同谋,怎么会遇害呢?”陈新眉杏眼含波的看向永瑢问道。

  “不是同谋,本来接亲宴就是个幌子,大家都没有见过新娘,那道士早就被新郎害死了,”永瑢解释道,“那秀才大抵是读书读傻了,恨不得上书先帝,痛陈大兴佛道的弊端,每提及佛道两家,都免不了要怒骂一番。”

  “就因为这个,就去杀人啊,”和嘉惊讶道,“闻所未闻。”

  “读书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就看不见事情的全貌了,”福隆安思索道,“所以众位师傅教导我们读书的第一课,永远是谨言慎行。”

  “你又开始说教了,”和嘉笑着将头靠在我肩上,打了个哈欠,“这故事好长啊,我有些困了。”

  “那,我们先走,”永瑢站了起来,拿起龙型瓷灯替陈新眉照亮,福隆安收拾好锦盒,也和他们一起离开了。

  我安顿好和嘉,吹熄了灯火,仍旧睡不着。

  和嘉细缓着说话道:“这屋子突然就静了,和安姐姐,你给我唱歌吧。”

  “不是困了?”我翻身问道。

  “就是要和着歌声才好睡着觉啊,幼时我睡不着,额娘就轻轻的唱歌,那是和紫禁城威严肃穆完全不同的江南小调,她是个汉人,你也是个汉人,”和嘉说,“我想我额娘了,我想景仁宫可以奔走嬉戏的月台了。”

  我大概明白她一时的愁绪从何而来,和嘉的额娘是纯妃娘娘,她在五年前病逝了,她人很好,哪怕在病中,却仍旧给我打了条平安穗子,我如今也一直挂在腰间。她喜欢刺绣,而刺绣起源于山东,兴起于苏杭。纯妃娘娘是汉人,打小长在江南,她一直想去山东。但早些年,皇阿玛因为孝贤皇后病逝于山东,所以总是避开那处伤心地。后来,纯妃娘娘病重,就更不可能去到山东。为了能让纯妃娘娘开心,皇阿玛将宫里有名的画作都赐给了景仁宫,甚至还请了山东、苏州等地的匠人,就是为了可以让她切磋绣艺。只可惜她最热爱的东西,没能把她留在人间。

  “画舫乘春破晓烟,满城丝管拂榆钱,”我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唱着儿时我在书院后山偷懒的时候,听另一位也喜欢打瞌睡的史师傅唱的歌儿,那是他一位友人的诗作,那时我只知道这歌儿好听,是我一会儿就能记熟的诗,根本不知道史师傅的友人是大名鼎鼎的板桥先生。

  和嘉睡的安稳极了,我听到她的呼吸匀和而舒缓,放下心来。我本不该让她晚睡的,她身子骨随了她额娘,弱得很,可我又实在想让她开心些,不必总是心里有愁绪,却要装作自己没事的样子。我知道她一直放不下她额娘,那天给纯妃娘娘送灵,她一滴泪都没流下,却在半夜叩响我的宫门,最后哭得不省人事。

  可她终究是幸运的,因为我甚至不知道,我的爹娘为何人,在哪里做些什么营生,现在又是否还在人世。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根本睡不着。

  今晚的夜格外的漫长,我披衣而起,踏着格外皎洁的月光走了出去。

  方大人的家虽然简洁,但格局摆设却很是讲究:像前堂就微窄,而后室宽敞,各房间又分隔得不远不近,错落有致;在后院短缺之处,还修建了一片竹林,显得雅致又静闲。

  我虽对诗词歌赋文墨不同,可对于“雅”之一事,还是勉强可以附庸附庸的,所以我想去竹林里逛一逛,权当是吃了夜宵,散散步了。

  我没想到,今夜闲人不止我一个。

  那竹林的石凳上,坐着位清癯老人,正是直隶总督方观承。

  我不欲打扰他的静修,正欲离去,却被叫住:“是,和安吗?”

  皇阿玛,他也在。

  我走了过去,才发现方大人对面,坐着皇阿玛,他面前有纸笔,而纸上写着“南”。

  “和安,坐,”皇阿玛招手,“怎么不去休息?”

  “白天睡多了,”我挠挠头,“皇阿玛和方大人怎么在这儿坐着?”

  皇阿玛拿扇子指着方大人,说:“遐谷是命理大家,朕来试试看,看他有没有纪晓岚说得那么神,是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这是在测字?”我得到应允后,拿过皇阿玛的墨宝问道。

  “朕听永瑢说,你拿背书糊弄朕,总是看些杂书,”皇阿玛洒开扇子道,“那杂书里还有堪舆之术?”

  “没有没有,”我连连摆手,“皇阿玛你可不要听永瑢胡说,我读书可认真了,什么杂书,那都是胡诹的。纪师傅教的是,是《说文解字》,对,《说文解字》。”

  “哦?”皇阿玛笑道,“那你就好好解解这字,让朕和方大人瞧瞧你的功课如何。”

  “不行不行,”我把那纸放下,“我解不好,万一惹皇阿玛生气怎么办?”

  “嗯?你是体谅朕呢,还是怪朕小心眼,听不得真话?”皇阿玛开了个玩笑,“你今日解了字,这个月的功课,就算是考校结束了。”

  “还有这种好事?”我嘟囔道,“解就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