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祈祷一个贼

心中有梦 著    3833 字     发布

十二是个从来不知道安份两个字怎么写的人,在不触动月红羽底线的情况下,把焚天山庄闹的鸡飞狗跳,抄了个底朝天。

苦苦搜寻了几天,依旧一无所获,急得她是寝食难安。

这天晌午,刚涂了黄色的特制药膜的十二坐在摇椅里闭目养神,她在沉思:那件宝物究竟藏在哪里?当初她出于防备心,把地图记在脑子里后就撕毁了。难道是记错了?不可能。

“夜至忽闻鸡落水,管家告上工走空。”这两句是记在地图后的谜语,她猜了几天终于谜底是酒窖。地图上做了记号的地方,经过她的查找发现也是酒窖。

可是前天她已经施计让翠蒂和青衣姚荆将整个酒窖都挖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啊!

酒窖,酒窖……

好烦啊,还是再去看一趟吧!

于是某女顶着一脸黄泥招摇过庄,蹲在月家堪比迷宫的酒窖里,点着一盏油灯冲着一千多缸好酒发呆。

“英儿,你也喜欢喝酒吗?”陆行知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后,笑眯眯地问道。

储十二不解。

“我听说你连续好几天都泡在酒窖里。你肯定跟你娘一样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

原来如此!既然别人为她的奇怪行为找好了借口,她当然不能不善加利用。

陆行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露出一副忆往昔的表情:“你知道你娘第一次是怎么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吗?是从酒缸里爬出来的!”

“从酒缸爬出来?!是这个酒窖里的酒缸吗?”

陆行知点点头。

十二一听来精神了,或许秘密就在这次“初见”里,忙央着陆行知讲述当年的那段往事。

江湖人说,魔头月鸿宇爱赌,一掷千金,十赌九输,色不离手就是他的真实写照。

江湖人说,魔头月鸿宇贪财,他极会钻营,这世上没有他不赚的钱。

江湖人说,魔头月鸿宇好色,他才二十一岁,倒有了一百多房妻妾。其实,第三点人们还真是冤枉了他,他老婆虽多,多是利益婚姻,他爱的,只有一个——花想容。

想当年,那位花美人也曾与月鸿宇花前月下,情意绵绵。月鸿宇教她赌博,教她钻营算计,教她心狠手辣,把她当作罗刹门的门主夫人在培养。然而某天,花想容却突然跑来告诉他,她有了丹王爷的孩子,要嫁给丹王爷。丹王爷,姓丹,名王爷,未冕的武林盟主,月鸿宇的死、对、头之一!

这下打击可大了!

月鸿宇登时崩溃。一番胡天海地后,他发现了酒这样东西的好处,命手下遍寻天下好酒,藏于门中。

于是,江湖又有传言,魔头月鸿宇嗜酒,天下好酒尽藏罗刹门!

酒香不怕守卫森,即便罗刹门顶着“天下第一大魔教”的名头,却依然有人将罗刹门的酒窖当成自家的,天天来光顾。一连半个月,守卫是越来越严,那酒却是越来越少,若不是陆行知当时曾亲眼看到那个贼的背影,大家几乎要怀疑有内贼。

月鸿宇知后怒发冲冠,他情场正失意,现在又有人将他、将罗刹门的威名视为无物!这口气叫他如何咽地下!遂亲自上阵,坐于酒窖中,边喝边等贼。喝了两天酒,收获一堆骨刺残羹,并未见到贼影。月鸿宇以为贼儿惧他,不敢再来,心中得意万分,拎着空壶在酒窖里踱着方步,一缸缸看过去,挑寻合意的好酒。陆行知和几个侍卫跟在他身边帮他取酒。

当初建酒窖时,为了放置酒,也方便寻找,月鸿宇命人用生铁铸了数排铁架,大缸是一架两层摆放,小坛是一架十层摆放,大坛是一架六层摆放,架前贴着每种酒的名称、年份、产地。月鸿宇走着走着,忽见地上有一根鸡骨,看模样是翅尖骨,正在疑惑,身边的酒缸轰然倒地,一声重物撞击在酒缸上的闷响后,猫儿般娇软的吟哦声从酒缸里传了出来。一个头梳高髻身着白衣之人捂着后脑勺从缸里爬了出来,大约是酒醉未醒,爬了两步又趴下睡了起来。原来这偷儿这两天一直藏在这酒缸之中。

月鸿宇一看那酒缸架前书着“莫愁酒”的标签,不由怒火中烧——其时酿制莫愁酒的莫老酒已逝,罗刹门也仅有一缸并一坛,却不想被这偷儿喝掉一缸!喝得也是醉醺醺的月鸿宇一把拎起那人,叫道:“你给我……起……”

来势汹汹气吞山河的大吼在对上那人的脸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消失在惊艳的神情里。

眉不扫,唇不点,双颊一团桃云生,素面尤比浓妆媚,娇娆中带着一股英气,分明是个光彩逼人的巾帼英雌!

那女子被月鸿宇吼得娥眉一蹙,醉眼朦胧的望向他,施施然一笑,道:“呀,一起来喝酒啊!不醉不归哦!”

月鸿宇当场像被火烧了手,把女子一甩。女子踉跄两步,软绵绵地瘫坐在地上,不满地嘟起嘴瞪着眼:“不喝就拉倒!我自己喝!”说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寻到一排架前,取下一坛上好的玛瑙酒,然后钻回倒地的大酒缸喝了起来。

她虽醉的一塌糊涂,却还知道要躲进缸中,以保证安全。

真是人才!

后来月鸿宇和陆行知才知道,那个女酒鬼,就是刚获得江湖第一美女头衔的卓翼风!

卓翼风和月鸿宇一见如故,两人后来结拜成异姓兄妹。为纪念两人的相遇,他们在莫愁酒的酒缸上题诗作词,并保存起来。不过月鸿宇为了保护卓翼风不因他的关系而受迫害排挤,将两人结拜的消息严密封锁,隐瞒与天下,知晓此事的也不过陆行知、储老爷。

“哎,一晃十八年过去,你娘仙逝,鸿宇也抛下罗刹门,隐踪于山水之间。惟有这口大缸,依然摆在这里。”陆行知带十二找到那口大缸,抚摸着平滑的缸沿,颇有些“物是人非”感觉。

十二正围着大缸打转,察看那缸上可有什么蹊跷,忽听月鸿宇离家出走,顺口问了一句:“月叔叔什么时候离家出走的?”

她问话时仍低着头在观察大缸,显然是问者无心,陆行知却是顿了一下,才回答她:“四年前鲁夫人和花想容逝世后,他留书一封,说不想再过问江湖之事,要我好好照顾羽儿和罗刹门。”

四年前?

这几个字眼触动了十二记忆深处的那段痛楚,她立即敏感起来。

那不也是她娘过世的时间吗?

她知道鲁夫人是月红羽的娘,可是那个:“花想容是谁?”

“你娘没提到过她吗?”陆行知有些意外:“花想容是前武林盟主丹王爷的夫人,也是……你月叔叔一生最爱的人,伤你月叔叔最深的人!”

哦,原来是让她顶着“江湖第一美女”封号的娘惨遭劈腿的女人!

十二想起来了。

据江湖传言,当时卓翼风和丹王爷是江湖人士纷纷看好的一对神仙侠侣,谁料两人即将订婚之际,蹦出来个花想容,挺着肚子找丹王爷,说是有了丹王爷的骨肉。那个丹王爷还真老实,被对方三言两语一说,就承认下来,纳她为妾。

反观十二的爹储弄砚,据十二听闻储府下人说,当年她爹甘愿休掉十房老婆,散尽万贯家财,放弃做天下第一富人而隐于市井,惟愿能守着佳人过一世平淡而逍遥的幸福生活。

古往今来,女子所期盼的佳偶,莫不是一个真心爱自己的男人!

两下一比,卓翼风自然是毅然决然的投入了储弄砚怀抱里!可惜,他们最终还是未能白首偕老,不过过了十三年的幸福生活,还是被仇家找上门来害了。可怜卓翼风,死都不知道死在谁手里?

十二此次离家出走也是想查出究竟是谁害了她娘。

月鸿宇的夫人、旧情人还有至交好友,通通在四年前仙逝,连月鸿宇本人也下落不明,这一切太蹊跷了!十二嗅到一丝可疑的气息,她在大缸上摸索的手停顿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陆行知以为他提起了她娘的事惹她伤心了,叹了一口说道:“英儿,我知道你这四年在储家所受的苦。羽儿同你一样,甚至比你还可怜!当年羽儿才十一岁,就要背负着丧母之痛扛起罗刹门的担子,所受的苦楚非是言语能形容……“

“十一岁就要背负着丧母之痛扛起罗刹门的担子”?!十二想起那个明明比她小却老气横秋的少年脸上冷如坚冰的神情,心犹如泡进一缸陈年老醋里,酸的生疼。

那月鸿宇的心也忒狠了些,他怎么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面对一道心狠手辣的魔众?

难道他不爱月红羽?或是也跟她爹一样憎恨自己的女儿?

十二忽觉自己与月红羽同病相怜,对他又多了几分怜惜。

然,在下一秒,她如涨潮时的海浪般汹涌澎湃的同情心,如退去的潮水般迅速消失。

陆行知对她说:“……日后你与羽儿完婚,陆叔恳请你好好照顾他,那孩子实在是太苦了!”

“我爹未必会答应呢,陆叔!“十二面露苦色。完婚?开玩笑!她还没同情心盛到陪人一起进狼群下地狱的地步。

陆行知焉能不知她的心思,大笑着说道:“英儿放心!你爹若是惧怕你受不了这教中艰险,羽儿的手段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所以才觉得害怕!十二心中暗答。

“何况,还有陆叔我给你撑腰!”

——陆大叔你和月红羽绝对是一丘之貉!

“你爹若是嫌弃羽儿的眼睛有毛病,其实他不过是因为被你头朝下扛导致血块压迫到视觉神经,我早已为他开颅将血块取出。不过他想给你一个惊喜,不让我说。”

——他不让说,是想暗算她!失明狼王已是恐怖,眼睛再恢复她十二岂不成了猫爪下的老鼠,一辈子都逃不掉了?

“再说,你爹当年能顺利娶到你娘,多得你月叔叔相助,他啊,一定会答应的!”

十二最后一项希望也被敲碎了。

颤巍巍地抚摸着酒缸上那些见证了月鸿宇和卓翼风的友情的诗句,十二欲哭无泪地看着它们。

“月下笑谈欢,窖中恨逢晚。举盏盟血誓,题缸鉴金兰。”

——月鸿宇

“东山月朗,丹桂飘香,对饮二人,煮酒论天下沉浮,豪情万丈!

西江纵流,清风弄波,剑影一双,以武结宇内朋友,金兰永誓!”

——卓翼风

娘啊!十二在心中暗忖:你给我一张藏宝图,难道就是要我来看你这首烂的一塌糊涂的词?还是别有用意?

不过,她对着那些诗词研究了半天,只看出一个储老爷把她许配给月红羽的结局。

其实,这次连储十二都猜错!因为储老爷在十二被偷的第三天就动身去了幽州,而储家的十位夫人带着她们的孩子打牌的去打牌,出游的出游,到别庄渡假的渡假,偌大一个储府现在是人去楼空,无人能为她的婚事作主,罗刹门派出的提亲大队可以说是扑了个空。

可惜,对于这件事她是完全不知,满脑子都在盘算,即便是查不出她娘留下的宝物,她也要逃出焚天山庄。

储十二突然十分想念刘步调,她是如此渴望他能再次从天而将,把她从这种窘境中偷出去!不过考虑到这种可能性比月红羽决定不娶还要难,她决定还是从月红羽下手——让月红羽讨厌她,就像她爹那样,看都不想看她!当然就不会娶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