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湖第三课:非礼勿视

心中有梦 著    3118 字     发布

十二躲在破屋中,听得人群渐渐散了,又过了一个时辰,方才探头探脑溜出来,只往院中望了一眼,就吓得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尖叫都失声,连滚带爬地缩回屋里,抱紧双臂靠在墙边瑟瑟发抖。她这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修罗场一样的画面。

残月如钩,焦黑的梁柱,残破的屋宇,崩塌的走廊,惨白了一地的月光,尸横遍野,死相惨烈的人们不甘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天空,望着残垣断壁。空气里,弥漫着木材的焦糊味和铁锈般的血腥味,带着死去的人们的怨念,使劲地往十二的鼻子里钻,即使她捏着鼻子停止呼吸都能感觉到这些气味。

黑店一役,虽然她亲眼目睹了小黑等人的死亡,但始终没有真实感,觉得就象一场游戏。直到这一刻,心里才真正意识到:江湖,不止有她娘说的好玩和自由,更有残酷和血腥!

这是一个充满刺激和死亡的高危游戏,一个不小心就“游戏结束”了。

这一刻,她是真的糊涂了,不明白她娘叫她入江湖究竟有何用意。

突然,院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轻微到几乎没有脚步声。然而恐惧把十二各项感官的感受无限放大,放大到无比清晰,所以,她仍是听到了。空气里传来一阵醉人的甜香,如梦如幻。然后,只见人间炼狱般的山庄内,飘起了漫天淡黄色的花雨,一片花瓣飞进屋中,十二认出原来是含笑花。一身月黄色的长衫的男子神祗般从天而降,柔弱的背影,一头如瀑长发从两鬓各挑起一缕,用珍珠扣扣了束在脑后。那人似乎身体不好,未及开口却是一阵轻咳,削瘦的肩膀一阵轻颤,看的人好不心疼。

“花掌门也来凑那五十万两的热闹吗?可惜,你来迟了,辟邪珠已被他们带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对面廊下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穿黑色绸衫男子从廊下步出来,绸衫上绣着金色蛟龙。他低着头,随意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庞,剑眉如飞,双眸仿若千年古井,幽深而黑暗,苍白的脸上似乎凝结了千年的风霜,散发出一种冰冷而邪魅的气息。他右手拿一把巨大的剑,剑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激起一串火花。

“我对那五十万两没兴趣!”被称为“花掌门”的男子转过身,公然背对着玄衣男子,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的脸上戴了一副银制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美眸,粉蔷薇色的嘴唇,小巧的下巴。饶是如此,已经足够颠倒众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他朝屋里瞟了一眼,吓得十二一动不动屏住了呼吸,瞪大了惊恐的眼睛装挺尸。待会儿万一有什么不该看的看见了,不该听的给听见了,对方来个杀人灭口可怎生是好!

“如果遇见高手争执,一定要坚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避免惹祸上身!

——《江湖指导手册》第七条”

这可是前辈们用鲜血总结的经验教训啊!

“那花掌门要什么?”

“辟邪珠!”

“花掌门可真会说笑!”说话间,玄衣男子突然发难,挥剑向他斩去,动作疾如旋风。

“花掌门”却不躲不闪,甚至唇畔还扬起了一抹勾魂夺魄的微笑。果然,那剑堪堪挺在他脑后三公分处。玄衣男子象是被人抽去了骨头,一下子瘫软在地,剑从他颤抖的手中颓然跌落。

“花掌门”象是早就料到了,面带得意的一撩衣摆,转身顿在玄衣男子面前,伸出左手纤纤玉指无限温柔地挑起他的下巴,说:“我忘了告诉你,刚才的花瓣雨里撒了‘温柔乡’。自古‘温柔乡’,‘英雄冢’。其香味甜美如含笑,中毒时并不立即发作,一旦用功就会浑身瘫软,功力尽失。不要那么不屑一顾嘛,我知道你厉害,一般的毒药坑不了你,顶多让你休息个几分钟。不过……”

诡异的笑容如花盛开在他的唇畔,从怀里掏出个瓷瓶,用大拇指指甲一弹,左手一施力,迫使玄衣男子张开嘴,把药往他嘴里一倒,再一施力,把药送下去,继续说道:“……不过配上我这颗几十斤鹤顶红、砒霜、孔雀胆、断肠草、蚀骨软筋散、‘断子绝孙’、‘一命呜呼’、等等十几种毒药混合淬炼浓缩的精华产品‘看你还不死’,效果就难讲了。”

“花月残,你个阴毒的小人!”玄衣男子愤恨不已,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想要大声咆哮,喊出口却是声若蚊蝇。

十二闻言心中暗忖:花月残?那不是八卦门的掌门吗?果然是坏蛋一颗!日后遇见他千万要小心,这家伙手段太狠了!

自此,在十二的心目中,花月残打上坏人的烙印。

“兄台此话差矣!邪道才可用阴毒的小人形容,象我这种名门正道自然是用大智大勇来形容。再说,日后此事传入江湖,群雄只会赞我足智多谋,成就一则流芳千古的英雄神话!”

花月残说着,动手搜起玄衣男子的身,结果把别人翻来覆去摸了几遍什么没摸着。情急之下,他竟然把玄衣男子的外衣扒下,抖抖,仍旧没有。然后,他又伸手去扒那男子的中衣。

再扒,再扒就成裸男了!

十二又羞又臊,想闭眼又担心伪装被人识破。谁看过会自己闭眼睛的尸体?又不是诈尸!一颗心嘣嘣乱跳,七上八下,要不是担心自己打不过花月残她早冲出去一脚把他踢飞了。

玄衣男子突然捏着嗓子娇滴滴的问:“花兄,我美吗?”

花月残一惊缩回手,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对方。

只听听男子继续说道:“我以为花兄有断袖之癖,借搜身之名大大吃我豆腐呢!咳,咳……”

“呵呵呵呵,兄台真是风趣幽默啊!辟邪珠呢?”

“被他们拿走了。”

花月残万分惋惜地注视着玄衣男子说道:“月掌门,你这毒药,恐非辟邪珠不能解。这下就算我想救你也没有办法了!”

玄衣男子眼帘低垂,似乎在沉思。

“在下只要半颗,还留半颗给你救命。时间不多了,你若再迟疑,耽误了时间,纵然内力深厚,也撑不到我把药取来。”花月残循循善诱,仿佛在教育一个对人生不抱希望一心了断残生的自杀者,明明是他逼得别人服下毒药。

玄衣男子略一沉吟,终于妥协,告诉他辟邪珠埋在庄内‘霜园’茅厕旁边的大树下。

花月残讶然:“你竟把这等绝世宝物埋在这种脏秽之处?”

“所以世人才想不到。”玄衣男子莫然说道。

的确是个可以让人信服的借口。花月残略一沉思,伸手点了男子的穴,方才放心离去。

确定花月残走了,那男子冲屋内十二喊道:“救我!”喊着,口中又咳出一口鲜血,

十二万分讶异,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脚走到他跟前蹲下来,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死?”

“你看过死尸会脸红的吗?”

“你真聪明!”十二衷心地赞道。说着,起身就走。

“喂,你不是要救我吗?”他拉住她的绸带,鲜血吐在绸带上。

“我只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没说要救你啊!娘说,好坏不明千万不要乱救人,万一救个魔头回家就不好办了。”

“救我!否则,我就告诉花月残你看到今晚的事。”男子狠狠地揪着胸口,恨恨地瞪着十二,青虚的脸上冷汗如雨。

十二掰开他的手指头,拔出绸带。她最恨别人威胁她!

“呵呵,你要告诉他?那你也要知道我是谁才能告诉他啊!来,帅哥,说说我是谁?”

这个江湖除了刘步调还有那个来历不明对她极好的萧伟,谁还会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呢!

她有恃无恐,气焰嚣张地注视着男子。

“我知道,你是十六年前的江湖第一美女的女儿——储有英!”男子说。

神啊,怎么最近随便碰上个谁都认得她?!她以为出名的只有子无虚有的王心折呢!

男子看她犹疑不定,又添一把火:“救我!给你五十万两!”

十二眸中一亮,立即答应下来:“好!成交!回头别忘了给我立字据!”

说罢,抗起那男子就跑。那男子趴在她肩头,叫道:“我的落羽剑!”

“烦死了,死到临头了还惦念着你那把破剑!”

“死丫头,我要扣银子!那可是……”说着,又吐出一口鲜血。

“好好好,我帮你带上!你别再吐血了!万一吐死了,我找谁要我那五十万两去?”

……

话说花月残来到霜院,先将茅厕旁的老树挖倒了,又把园子的每一寸土翻过来,掘地三尺也没找到所谓的辟邪珠,方觉自己好象被耍了。气急败坏的回来兴师问罪,却见地上只余一件玄色长衫,屋内那具身着白色羽衣惊为天人的“尸首”却不见了,心下顿时明白,料想她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大男人肯定跑不快,赶紧去追。

这一追,追到汴州城也没追到十二他们,不由大大疑惑:难道自己武功太差了?不可能!

那只有一个说法,他又上当了!

待他省悟到这一点,再折回去十二和那男子已经人楼空,彻底没了踪影。他只能悲怆地站在院内仰天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