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研下了飞机，拖着两大个行李箱，在路边招手打着出租车，没有人接。
她好不容易打到了一辆，自己费力的把行李箱搬到了后备箱。并没有显示出寻求司机帮忙的眼神。
到了布鲁斯教授定好的酒店，在前台拿了布鲁斯留的口信。上面清楚的写着：七点，广城大酒店，晚装。布鲁斯教授是前天来的广城，后来打电话到学校把她要了来，理由是只有她有资格当她的助手。
方研是乌兹别克斯坦翻译局以顾问的身份派到英国的斯旺西大学学习的学生。在别人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特别就是她长了一张东方的脸孔，却有着一双琥珀色的中亚人的眼睛。那眼睛够干净，一层不染。如她的人一样，清澈。还有她在英国的名字是凯瑟琳。
方研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她简单梳洗了一下，画了一个淡妆。说不上来有多惊艳，比她素颜的时候多了几分妩媚，清冷。
她下楼打了一辆车，去了她曾经去过几次的时装店，世界各种顶级名牌的时装，这里都可以买到。那是一座椭圆形的商场。
最终她没有选那些很正式的晚礼服，选了一件镂空的白色有领的长裙，做工有点像中国的旗袍，是香奈儿的牌子。
店里的人对她不热情。当她报出她的VIP卡号的时候，导购员的表情简直比翻书还快。热情的说：“小姐，您选的这条裙子跟您的妆特别配，像是为您量身定做的一样，只有您穿出了这条裙子的美。”
方研冷冷的笑了笑，导购员又殷勤的说：“小姐您的发型其实可以这样。”边说边帮方研把左右两边的一缕头发用手编成了小辫子，用一根亮亮的发针别到了后面。
方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不妥之处，道了谢，走了。
到达广城酒店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她把袋子寄存在了服务台。推门走进去。
里面的装修真的要用金碧辉煌来形容，夸张的水晶大吊灯，刺眼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大厅。大厅里的人，女的都穿的像欧洲的名媛，男的都穿的绅士。她只是没有料到，这个宴会会这么正式。
她本可以不来的，但是内心又倔强着，她拗不过自己的心，所以她来了。
她试图在喧闹的人群中寻找布鲁斯教授，可是始终没有他的身影。她经过的地方，那些男人都用享受的眼光打量着她，几个男人一起的，不免品头论足一番。结论就是，确实是一个显眼的美女，尽管她只是略施薄粉。甚至她没有涂口红和睫毛膏。这年头不涂这两样的人似乎是没有的。
终于她绕过了大半圈人群，看见了布鲁斯教授，她一路歉意的走过去。布鲁斯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他惊叹地说：“凯瑟琳，没想到你穿裙子这么美。”
方研只是轻轻扯了下嘴角，她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布鲁斯教授也是两眼放光的看着方研，直到方研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他说：“你来的刚刚好。”
方研看了一圈舞池中央的人，大家都享受的跳着舞。类似欧洲宫廷的那种拍手舞，男的和女的各站成一排，女的上前轻轻的拍下男的手掌，然后男的交叉站开，回以同样的动作。女的全部左右交换位置，重复刚才的动作。看上去真是绅士的不行。
方研有点无所适从，她没有经历过几次这样的场面，而且这次面对完全陌生的人。
终于换了一首舒缓的音乐，布鲁斯突然伸出手。绅士的邀请方研跟他跳舞，方研此刻有点犹豫，并不是不想跟布鲁斯教授跳舞，而是她只会一点点，说不定要闹笑话的。如果害的布鲁斯教授出丑就不好了。
布鲁斯教授鼓励的眼神，令她无法拒绝。只能机械的伸出手，布鲁斯教授熟练地把手搭到方研的腰部，另一只手撑起放在脸的前方。两个人就跳开了。
莫赫煊去卫生间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方研被布鲁斯搂着，他们竟然在跳舞。而那天布鲁斯还说不认识方研这个人。
他向走过来的拖着酒盘子的服务生要了一杯红酒，一仰而尽。
然后他不动声色的，目光随着方研的转动而转动，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方研，她那时候走的是那么决绝。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他舍不得移开一寸目光，他怕这一幕是幻觉。
他静静的看着，方研从头到尾都没有笑过。只是机械的摆动着她的步伐。终于一曲终了，她大吁了一口气。布鲁斯看到远处的莫赫煊，领着方研过来。
方研这时脑袋空空的，她还没有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这两个人认识。布鲁斯教授把她叫来了。难道是他的安排吗？
走近了,布鲁斯介绍到：“这位是莫赫煊先生，我这次来中国，是到他公司帮忙。”
然后又介绍方研：“这位是凯瑟琳，是我在学校的助理。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所以我让她过来帮忙。”
莫赫煊像是心里被石头堵着，凝视着方研，一双眼睛似乎在问：“你去了哪里？”
方研客气的伸出手，莫赫煊也伸出了手，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开场白，毕竟8年没见，两千九百个日日夜夜。尽管他幻想过无数次见方研的场景，他该说什么？以沉默，以兴奋？他心里矛盾极了，仿佛有痛闪过，他克制的说道：“你好,欢迎。”
方研没有任何表情，同样克制住内心的翻涌，她像是第一次见莫赫煊一样。以客气生疏的口气说了句：“你好，莫先生。”
莫赫煊像是受到了震动，他稍微退后一步说道：“失陪一下。”
布鲁斯教授点头，方研没有开口说什么。目光早从莫赫煊身上收回。她看到远处准备的餐点。跟布鲁斯打完招呼，走过去，拿起餐盘里的食物吃起来。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一点东西都没有吃，她此刻还是刻意的保持着她的吃相。
莫赫煊静静的走到外面的玻璃走廊上，他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红着眼睛，点燃了一支烟。这么多年，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改变。身上的清冷气质，有着拒人千里的气场。尽管他试图以友好的开始接近她，可是她表现的生疏轻易的击垮了他内心的防线。
她的再次出现，他内心是欢喜的，他曾经疯狂的找遍了中东几个她可能会去的国家。可是那里太大，最终他失去了她。他没有把她找回来。如今她又轻飘飘的出现了，就像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就像那些旧时光没有存在过一样。当年她远走的决绝，不听他的任何解释。他说过，等他回来，等他晚上回来给她一个圆满的解释。她明明答应了的，可是转身她就跟着那个土耳其男人走了。
方研的脸上始终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一个穿亮晶晶晚礼服的女人走上了高台上。她说：“大家跳完了舞，下面有请我们公司的总裁，莫赫煊先生上台致辞。”
大家都报以热烈的掌声，方研也轻轻的拍了下手。莫赫煊这时从容的走上台，他今天穿的很正式，黑色的燕尾服，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
他环顾了一下大厅，郑重的说道：“这个欢迎会是为了远道而来的布鲁斯先生，按照西方的传统宴会举办的，希望布鲁斯先生玩的尽兴。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有请布鲁斯先生。”
布鲁斯先生，理了下他的大胡子，迈着大步，走了上去。说道：“大家好，很高兴来到中国，加入莫先生的公司。以后大家一起努力。”大家都不明所以的鼓起了掌。只有莫赫煊以及赵博士他们知道布鲁斯此行的目的。
方研看了一眼周围，问了服务生卫生间的位置。径直去了卫生间。她出来的时候，洗手时，就看见了出现在镜子里的莫赫煊。
莫赫煊靠在墙上，低着头，若无其事的，好像在看他的脚尖。可是这里是女厕所。方研礼貌的说：“莫先生，您走错了，这里是女厕所。”
莫赫煊这时抬起了头，他欲言又止，像在脑子里转了很久，他极其忍耐的克制住要抱她的冲动。然后轻描淡写的回了句：“我知道。”
方研以为他会像从前那样霸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想到他会是这种表情。于是说道：“那还不出去？”莫赫煊听完，安静的退出了女厕所。
方研内心汹涌的想念奔腾而来，她不知道8年没见的他，会对她做什么。她轻轻的用唇膏涂了下嘴巴，用手撩了下耳朵边的头发。拉门走出卫生间，莫赫煊已经不在了。
她走过去跟布鲁斯先生说：“教授，我先回酒店了，坐了好久的飞机，我想回去睡觉。”说完顺便打了一个哈欠。
布鲁斯微笑的说：“好，回去休息吧。”
方研走到酒店大厅，取了她的大衣和裤子。往酒店门口走去。她走到路边招手的时候，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的奔驰出现在她眼前。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莫赫煊，只有他会这样阴魂不散的纠缠她。
方研视若无睹的继续走上前去打出租车，莫赫煊倒是没有下车来。只是安静的跟在后面。方研走了很远的路都没有打到车，莫赫煊不近不远的跟着。
天上不合时宜的下起了小雨，莫赫煊饶有兴致的看着，看着她能倔强多久。这时，一个开着跑车的男人，突然停在了方研的面前。眼看着方研要上车的时候，他立马下车，飞奔到方研身边。拉起方研往他车的方向走。方研怎么也甩不开他紧握的双手。
把方研推进前座，扣好安全带转身到驾驶座。方研正在挣脱安全带，他按键锁了车门。得意的笑了一下。眼神仿佛在说“你咬我啊”
他开了一段距离，方研打了一个喷嚏。他赶紧把空调调高。停在路边，方研猜不到他要干什么，默不作声。他脱下外套，递给方研。不容置疑的说：“穿上。”
方研看了衣服一眼，说了句：“太丑了。”
莫赫煊没来由的笑起来，尽管这句话一点也不好笑，尽管方研是严肃的在说这句话。他像在听笑话一样，笑的很开心。
方研看他的样子又说道：“神经。”
莫赫煊笑的更欢了，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种笑话一样。笑完了才一本正经的说：“取暖的衣服，你管它丑不丑。”说着把衣服把方研身上套。此时两人的姿势很是暧昧，方研已经感到莫赫煊的气息有点热烈。推开他说：“我自己来。”
莫赫煊看她有点生气的样子，赶紧坐正了，清了清嗓子，启动了车子。他眼睛看着前方的路，余光可是毫不掩饰的落在旁边的座位上。
莫赫煊开了好久的车，才开口问：“你住那里？”
方研一时忘了酒店的名字，支吾着说：“跟布鲁斯住在一起。”
莫赫煊听完踩了急刹车。他眼睛定定的看着被突然停车撞到头的方研。方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骂了句：“有病。”
莫赫煊瞪着眼睛，仿佛眼睛里要冒火一样，说了句：“你再说一遍，你跟谁住一起。”
方研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突然神经。没来由的急刹车。说：“跟布鲁斯一家酒店，他帮我订的房间。有问题吗？”
莫赫煊这才松了神，心里郁闷的要命。他提醒了自己一百次，一定要绷住。不能在她面前露了底。
然后他无所谓的说：“不是跟布鲁斯住在一起吗，我知道那酒店。”
到了酒店，他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跟着方研进了大堂，把钥匙给门口的泊车的，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像他住这里一样。
方研停住了脚步，转身说：“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莫赫煊像没听到一样，愣了一下说：“我等布鲁斯回来，我有事情跟他谈。”
方研无可奈何的指着大厅的沙发说：“你坐在那里等他吧。”说完转身就走。
莫赫煊权当没听到，跟着方研上了电梯。他又自言自语的说：“其实我住这里。”
方研毫不在意的说了个“哦”。
莫赫煊这样安静的站在方研身后，电梯墙倒映出他的局促。他的紧张。他的微笑。他的紧绷的神经。还有他眼底的笑意都泄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