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持续着。
那人高大的背影一直向前：“我不能收，一收就又要下雨了。”
佟欣在心里想，这人好会吹牛，嘴上应着：“哦。”她哦完又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里啊？”
那人很有耐心地回应：“离开这里。”
她不受控制地又是一句：“不能留下吗？”
“不能，留下就泛滥成灾了。”那人好像在说原因，又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小事。
她停下了追逐的脚步：“那你什么时候把伞收起来？”
那人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当我再次回来的时候。”
佟欣看着那人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一片森林里。
她踩着地上的水洼往回走，她住的村子在路的尽头，路上要经过一座高耸入云的山。
有个人站在路边。
与之前撑伞的背影给人的模糊印象不同，这人穿着一身旧时的长袍，整个人像是白纸上的一滴墨那般有强烈清晰的存在感，衣服上面金银线交错织就的纹路在阳光下耀眼夺目，眉眼在这光彩中若隐若现。
那人指着那山的方向：“知道那是什么树吗？”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那是一棵巨大的树，树冠遮天蔽日，上面的叶子像燃烧的火焰一样通红。
整棵树覆盖了方圆几里的小山包。
从这里望过去，除了那片红，再也看不到其它东西，它把湛蓝的天空也遮挡得严严实实。
有许多蓝色的鸟栖息在树上。
奇特的是，那些鸟只栖息在那棵树上面，而那棵树上也只有那一种鸟，红底衬着湛蓝，像是在表达一种说不出的热烈情绪。
不等她回答，他又指了指树上栖着的鸟：“你猜那是什么鸟？”
她摇了摇头：“什么？”
那人但笑不语。
她想，这人真怪啊。
路的尽头快到了，家就在那边，她很快把关于这怪人的想法抛到脑后，沿着路边的田埂开始奔跑。
她跑得那么快，像要飞起来一样。
然后，她发现自己真的飞起来了，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朝着一栋建筑的窗口飞去。
她停在窗边，朝屋子里看。
屋里有张床，床头贴着窗户所在的这面墙，床上躺着一个人，床尾站着一个。
站着的人垂着眼看躺着的那人，一身深色的衣物，如同静默的一抹影子。
床上的人面容枯槁，发丝凌乱，费劲地喘着气，像是嫌盖着的被子压得慌，他抬手把被子往边上蹭了蹭，也许力气不够，没蹭开多少。
他就着那抬手的姿势开始絮叨：“当充满回忆的故乡有了一个讨厌的人长住，那感觉就好像，记忆里的故乡被那个人玷污了一样。”
不长的一句话，他说完歇了好一会儿：“你说，我们这样活着有意义么？”
像是察觉到窗边小生命的目光，他把头转向窗边。
佟欣看到他在昏暗光线衬托下显得像在发亮的眼睛，浓墨重彩一般的绿色，如宝石一般。
站着的人没有回答，依然静静地站在床尾。
躺着的那人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沉默，只一味说他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