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罗煦还在学中文的时候读到过一句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那时候他年纪小,还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出于直觉,他认为这句话很美。
几十年后,他终于也有了类似的感慨。
这时,他已经和越姿已经领证好几年了。
他发现她也有了些变化:
比如越姿的身体开始虚弱,一不留神就容易感冒。
尽管她平时很注意锻炼,但她的身体总是能感觉到的变差。
每到阴雨季节,她就会关节酸痛。去医院一查是风湿。
再比如,他发现越姿在看手机或者文件的时候,已经戴上了眼镜。
他竟不知她什么时候也需要戴这个了。
问起她的时候,她竟反常的开始局促起来。支支吾吾地说:“我最近看字总是看不清……但我平时视力还是好的!我只是……只是……”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没办法接受自己因为视觉退化而需要戴老花镜的事实。
正如她没办法接受自己身体一天天有感觉的开始老化、连做普通量的运动也开始力不从心、加班一次就难受很久等等。
她已经五十岁了。
一直要强的她,无法接受在爱人面前的式微。她终于崩溃的捂脸大哭起来。
头一次见越姿这样,罗煦的心也一钝一钝地疼。他最见不得她哭,也从没见她像现在这样崩溃。
他紧紧地抱着她,吻着她的额头,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爱你。”
“越姿,你不需要为了这件事而哭。”
“越姿,我希望,我不是你难过的原因。”
“越姿,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我以后也会,我希望你能坦然面对,做我的榜样,好吗?”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躺在他身边。
看着她熟睡的容颜,突然发现她的脸上已经不知不觉地生出了小小的细纹。
岁月在不经意间占领了她的躯体。
这时候,他又想起了那句话: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现在他懂了,刻骨铭心地懂了。
他把她揽在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地蹭蹭她。
罗煦想,现在他31岁,正是身体强健的时候,他要守护着她安然到老。
等他们的女儿欢欢成年了,他就带着她去世界各地旅行。
他要和她余生的回忆全都是快乐的。
罗煦这么想,也这么做到了。
越姿去世的时候,已经八十五岁了。
正如他想得那样,她晚年一直很快乐:女儿常常来看她,老了之后没精力旅游,她就和他回国内居住。
白天在老年之家和老姐妹聊着天、散步,玩了一天之后,等罗煦步履蹒跚地来接她回家。
她一直是个快乐的老太太。
她很感谢罗煦几十年的陪伴。
“谢谢你,我的小兔崽子。”越姿笑着说完这句话,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罗煦抚摸着她的额头,不知不觉间,眼泪从他有些浑浊的眼中滑落……
“不客气啊,我的学姐。”
越姿的葬礼办的简单,女儿欢欢知道父亲已经没有精力再处理这样的事,也不想再折腾老人。
她看见父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像在看电视,但其实是在发呆。
她过去叫了叫他。
“爸,妈妈走了,您要不搬来和我一起住吧,或者我搬来跟您住,我来照顾您。”
欢欢还像小时候那样,滚到罗煦怀里撒娇。
罗煦捏了捏她的脸,说:你可快点走吧,从小就闹腾,十几岁还去当叛逆少女,我和你妈可头疼你了……
提到越姿,罗煦突然顿住了。
突然,他竟然也像个孩子那样大哭起来……
他无法想象,以后身边没有她的日子该怎么过。
以前经历过一次,他为她折腾坏了身体,落了病根。
可后来还好又在一起了。
可这次呢?他永远的失去她了。
欢欢一边安慰着父亲,一边默默地掉着眼泪。
罗煦到最后还是没和欢欢住在一起。欢欢还年轻,也有自己想要过的生活,他不该成为她的拖累。
况且他也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去之前和她还没去过的地方旅行。
他还随身携带着一块怀表,上面有一张越姿的照片。
照片正是当年学院里挂着的那张,照片上的她笑颜如画,青春正好,是她最美好的模样。
也是他爱上她的时刻。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