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穿着凉飕飕的短衣，留着一撮山羊胡的老头，好久都没有这么勤快过了。
庞大的猎物就像小山一样高，老头站在旁边，还没有它的爪子大。他红光满面，手舞足蹈的在旁边使唤着。
“来几个皮匠，给它剥了！”
“宰户，宰户呢？快来给它分了。”
从他的声色中，就能知道他多么兴奋。确实，云巅上好多年没有碰见过这么大的猎物了。就是狩团的大刀客，也十分惊奇。
“你们见过比这更大的巨火熊吗？”一个年迈的老头靠着那棵巨大老树，问他身边的人。那些人都摇了摇头。
虽然狩团这几年没有主动寻找这些巨物的踪迹，但碰巧遇见的和以前斩杀的也不少，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巨火熊。
有人问出了大家的疑惑：“这玩意儿这么大，就你们两个是怎么杀的？”
他们热切的看着就站在他们面前的斩杀这只巨兽的两位大刀客。元青撇撇嘴，嚼着带着一丝酸甜的藜根，拉着爱侣的手走开了。只留下戎禹一个人。
戎禹嘴又笨，支支吾吾大家啥都没听清楚。问急了，他就拿着大刀比划：“还能怎么杀？老子上去就是我戎家的戎氏断山砍，一刀下去，这玩意儿就没命了，有什么好说的？”
就这些当然不够，那些人就围着他，不停的询问着细节。而另一边，元青却和他的爱侣依偎着，享受着另一个火堆的暖洋洋的光。
元青突然偏过头，看着兰桜，看着她弯弯的柳眉，温柔的眼眸，微微颤动的睫毛。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她清澈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声音就像开岁时拂过柳叶的风莺。
他不说话，就只是看着，看得女子脸发烫，带着一丝红晕，目光中也流转着一丝妩媚。
“爹！”
美妙的时光并不长，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元青直接一巴掌打他屁股上，“你小子少来烦我，去，滚一边儿去。”
“不是嘛爹，是你背回来的那个老爷爷醒了，正在找你嘛。”
小屁孩揉了揉屁股，满脸委屈的解释道。
是的，仓山玉醒了，那个浑身沾满鲜血的老头还活着，他自己都以为已经被那只巨火熊吃掉了。
醒来的那一刻，他本来不想睁开眼睛的。因为仓山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唯一苟活着的人。
他甚至宁愿自己已经死在了兽口之中，任由那巨火熊撕咬着他的血肉，鲜血流淌了一地，咀嚼着他的骨头，发出“咯吱”的声音，甚至连头都被吃掉一半，留下一具悲怜的残躯……
死的多难看，还是活着好啊。
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是金色的火光，就像初阳的曦轮。
可是没有人理他，那些人围着篝火交谈着的，烤着香喷喷的肉块，也有男女互相依靠着，聆听雨点打在树叶上的声音。
一滴清凉的雨点穿过树叶的封锁，在他的脑门上绽开，释放出的清凉才让他清醒了一些。
这些，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不过是一个落难之人罢了。仓山玉自己爬了起来，找了一个寂寞的角落，独自坐在一个木墩上。
“怎么？不习惯？”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站在他身边，手上拿着两块肉，将其中一块塞给了仓山玉。
仓山玉有些不知所措。
中年人自顾自的坐在他旁边的木墩上，像是回忆一般开始了叙述。
“其实我们狩团外出的时候，每过几年都会遇到你这样的。”
“有些时候是一个，有些时候是两三个，都不多。都是族群灭亡了之后，幸存下来的，有些已经缺胳膊断腿了。”
“不过更可惜的是，其中有一些吧，被我们救下来后，没过几天就自杀了。”
听到这里，仓山玉嘴巴喏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话。
中年人话锋一转，提到另一个问题，“我一直在想我们为什么需要族群？”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们弱小，成群结队才成为了我们生活的方式。”
“当我们成群结队的时候，我们吃同样的食物，睡在同一片大地上，命运已经连成了一体。”
“当一个人死亡的时候，他的命运就和族群断开。可是有的人想，他还活着，就已经与族群的命运断开了，那该怎么办？”
“我想，他并没有和族群的命运断开，他就是族群唯一的命运。对这个族群来说，剩下的只有两个选择，见证一个族群的灭亡，或是两个族群的融合。”
“当然族群还往往会教给族人们一些其他的东西。有的族群传授的是胆小、懦弱和退避……而有的族群却是英勇、热血和顽强。”
目光如火炬一样炙人，中年人盯着他。明明年纪比他大，仓山玉却感到有些不自在。
“那些灭亡的，往往是前者。而你的，又是哪种呢？”
中年人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如果你想留下的话，我们都挺欢迎的，但你必须向我们证明一些东西。”
“证明你是想活着的人，证明你有资格吃我给你的这块肉。”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已经被咬了几个缺口的肉块，仓山玉嘴里咀嚼品味着，若有所思。
“怎么样，唬住了没？”
茂召刚坐回火堆边，就有人笑嘻嘻的上来问。
正主还没说话，山羊胡胡子一抖，“什么唬不唬的，别瞎说，这叫学识，懂吗？”
“嘿嘿，学识，老承你可别吹牛了，就你那点儿学识，你那些书翻过几本啊？”
山羊胡闭上了嘴，想到了另一件事，“对了，老茂，你前些日子找我借的书还了吗？”
茂召叹了口气，“什么还不还的，我妹妹都都在你那，我还能抢你的不成？”
山羊胡却是想得远了，“老茂，当初你同意你妹妹和我在一起，不会是因为惦记我的书吧？”
“……”
他们说话的声音突然小了些，仓山玉缓缓走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根啃得干干净净的木棍。
“我能见见救我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