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梦悟

干枯大地 著    2499 字     发布

  忻仙若无其事地拍拍手,冲他微笑:“不错,秋遥哥哥很快就认识到了我的本质。可是,要是来兴师问罪,你的分量还不够……”

  方秋遥的神色愈发恼怒,数步间的距离顷刻即至,掌中长剑的严寒让周围花瓣上都凝结出洁白的霜气来。

  “秋遥哥哥,看来你是不肯罢休了。也好,你方才说的话多次提到那个人,已经完完全全惹恼我了。”忻仙甜甜笑着说出愤怒的话语,素手一扬,左手中多出一柄半尺来长的青纹匕首,迎着方秋遥的长剑击去。

  两刃相碰,发出呯的一声脆响。严寒袭人,忻仙呵出的气息在空中变成热雾。然而青纹匕首上散发着的春暖花开的气息,凝聚在极小的范围之内,却让白霜剑上的气势开始消减。两刃一触即分,顷刻间洒下刀光剑影,将周围空间搅得一片混乱。凌厉的杀气席卷花丛,无数娇艳的花瓣绿叶被搅成碎片四溅,失去往日的光泽。

  方秋遥此时的战力,犹在前日与忻仙打过一场的秦言之上。但今夜的忻仙也养好了伤势,绝非昔日可比。两人的交手激烈无比,周围飘零的花瓣被忻仙的力量牵引,若锋利的刀刃一般向方秋遥袭去。方秋遥的剑上寒光逼人,花瓣上凝结出茫茫严霜,纷纷失去了力量坠落。花叶飞舞中两人的眼神都是无比的冷寂,在美妙的背景下进行着一场华丽的战斗。

  人影闪烁,急促的刀剑撞击声如同演奏一首激烈的曲调,还有催人魂魄的铃声鸟鸣为其伴奏。方秋遥如同置身一场极为玄妙的梦幻里,身体愈发轻盈,挥剑之快更超出了以往的极限,不过对方的青纹匕首也展现出了不下于自己的实力,从各个难以预料的刁钻角度袭来,其快疾其狠毒其判断之准令人难以想象是出于这样一个甜美的女孩之手。为了在凝滞的招式中寻找出路,方秋遥的内心进入了不久前还不敢尝试的境界。

  空灵,寂静,那漫天飞舞的剑光不再只展示他所学的剑术,也透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大气与随性。秦言曾说方秋遥的剑式要比自己堂皇,一旦跨入境界,便当仁不让地表现出磅礴气势,反过来逼压忻仙,任其招式再是诡谲刁钻,亦只能逞一时之快。

  忻仙嘴角微动,勾勒出浅浅的弧度,呵呵笑道:“果然了不起,秋遥哥哥,看来这几天你的长进不小嘛!”

  方秋遥心中微凛,这丫头还有余力说话,看来高出自己不少,被压制只是一时现象吧!

  就在他心神微乱之际,空气中水光波动,一柄薄如蝉翼的飞刀悄然袭至眼前。此时手中长剑已被格开,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紧紧盯着突如其来的杀招,方秋遥几乎把眼眶瞪裂,心脏在那一刻快要停止跳动。眼看飞刀即将钉入他眉心正中,自己的一生就要至此终结,他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好在飞刀刺入他眉心一点便止,被一只纤手捏住柄部,未能收走他的生命。

  忻仙以她怯怯的眼神望着方秋遥,缓缓拿回飞刀,拭去刀尖上的血珠,忽然在方秋遥煞白的脸上拂过,甜美笑着讽道:“大多数人死前都是这副表情,绝望、悲伤,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你还算表现较好的,没有吓尿裤子。不过也可说不定,也许是我没看出来呢?”她说着故意往他下方瞄了瞄,方秋遥的脸上顿时涌起一片红。

  “又羞又恼,还有些后怕,说不定还有些感激夹杂着怨恨,这就是你当前的心理写照,对么?”忻仙凑到方秋遥面前,快要贴上他的脸,微笑着问道。少女的芬芳渗入鼻翼,方秋遥却拼命往后避开那张如花似玉的俏脸蛋,怒道:“不要以为凭着武力就能戏弄我!你这无耻卑鄙之人!”

  “哦,老羞成怒!嘻嘻!”忻仙听话地后退半步,双手交叠着垂下,微微低头做出羞怯的样子,“可是啊秋遥哥哥,我已经把你戏弄了,真是对不起啊!我真的不该这么做……”

  “住口!”方秋遥的脸色涨得通红,收剑入鞘转身就走,迅速消失在树丛之后。

  忻仙甜笑着目送他离去,摇摇头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呵,纯真的孩童,也将慢慢染上俗世的污点……来,让我看着你长大……”

  月光被阴云遮盖,无边暮色笼罩大地。任这满山春色也没了颜色,只能在各自的孤寂中静渡长夜。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村中人人尽兴,欢笑声渐渐平息下来。他们还需要一夜好好的休息,来迎接明天温暖的太阳。

  秦言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阵后,渐渐进入梦乡。

  他做了一个混沌的梦,梦里的情形描述不清也记不真切,仅剩下一把剑的印象。

  不知身在天国还是深渊,他恍恍惚惚地舞剑,他似乎在沿着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羊肠小道往前走去,周围朦胧一片,没有任何指引,只有他自己在告诉自己,这就是他所追求的道路。走着走着,各种情绪先后涌现,执着、憎恨、犹豫、不屈……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大叫:“你真能舍弃她吗?你敢发誓永不后悔?”

  “她?”他低声自问,脚下渐缓,语气不觉有所动摇。

  这时候忽有桎梏缠身,巨大的锁链从虚空探出,将他牢牢捆住,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就此僵在原地。

  “贪嗔痴恨爱恶欲,七毒缠身,退无可退,若无斩断虚妄之慧剑,必将困顿于此,永世沉沦!”穹隆中佛音高喝,响若洪钟,震彻虚空,就连被锁链捆住的囚徒的躯体,也在佛语断喝下微微颤抖。

  佛光照耀之下,身体仿佛一瞬间变轻了许多,锁链一圈圈解开,被佛祖点破的迷途者就要飞升而去。然而就在圆满的喜悦即将到来之际,受戒者心头却又起执念:“众生有情,何以道却无情?我若背性离情,此道是否还有意义?”

  穹窿顶上的虚空中,宏大浩瀚的佛音答道:“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他瞑目苦思,面目时而惶恐,时而嗔怒,时而犹疑,众多锁链徘徊在他身边,萦绕不去。许久之后,他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微笑道:“我以有情之身,终究无法离情。也许天下未必就没有有情之道?”这句话说完,众锁链一拥而上,再度将他团团捆住。

  见此情景,虚空中佛音只得叹息:“众生贪嗔痴爱,终为网罗,作茧自缚……”飘渺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淡去。

  他也发出一声叹息:“我心中有剑,不斩虚妄,也不斩执念。我曾经说过要和她一起,只要我不死,这个决定就不会改变。”

  天地交界处开始被迷蒙的光晕熏染,空间一层层塌陷下来,整个世界幻灭破碎。

  现世的一片漆黑之中,秦言倏然间从床上探起身子,右腕一扬,床头的长剑已脱鞘而出,在黑暗中划过,拖出一条优美的弧迹。然后他甩手将长剑归入鞘中,这时候才睁开双眼,仿佛从梦中初醒,左手慢慢向前摸去,忽地手指一痛,如同触到了一根锋利的细线,他赶忙缩回手,发现指尖已有湿热的液体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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