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余声

夏忍冬 著    1416 字     发布

  荷花败尽,莲蓬亭亭,采莲的姑娘们一边划着木盆,一边嬉笑着唱着采莲的小曲子。

  岸边的垂柳之下,高青看着身边的大汉笑道:“总算能出来透一口气了,张大捕头。”

  张鏊坐在柳树下,摩挲着手中的乾坤日月刀道:“你说,大人送我这玩意儿,是个什么意思?”

  高青笑道:“大人左肩伤了经脉,左手也就能提个毛笔了,这兵器,自然使不动了。我是用弓箭的,不送给你,难道送给夏师爷。他能有这一半高吗?”

  两个人想到夏师爷那矮胖的身子,不由得相视一笑。

  高青又道:“大人托我问你一句,乾坤日月刀和长柄双头刀,有什么差别?”

  张鏊一撇嘴:“根本就是两码事,差别大了去了,招式路数都不一样,这叫我怎么说?”

  “慢慢说咯。”高青打趣道:“要不你写个折子给大人,写个两万字,总能对上一条。”

  张鏊翻来覆去看了半晌道:“他的意思不就是多了两个护手吗?想要杀敌,先要保护好自己,用到官场上,那就是先保住自己的位置,再想办法收拾对手。像他那样,拿了田,转手送到学府变成学田,讨好了所有的廪生;拿了粮,先不赈灾,居然他娘的先卖粮,把粮价压下来,赚到的钱打点各路官员,再扭回头大肆低价买粮,一来一去,自己一分钱没花,人情做了不少。看样子,到了年底,少不了一个赈灾有功。”

  高青一拍手笑道:“着呀!合着你全明白啊。”

  张鏊冷笑道:“我也是这两个月里躺在床上想明白的。我们的大人啊,心眼忒多,又爱装疯卖傻,什么人都敢骗,什么人他都豁得出去。说是放掉贼和尚,可是山脚下早就布了伏兵,一个都没审,全宰了;智泰被软禁起来,每天喂上一点砒霜,一年半载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病死;寄昙寺的和尚都被他换了一个遍,都是他的人,我听说该要的要,该拿的拿,所有事情跟智泰他们没有多少区别,寺院后头那间密室现在虽然空着,以后恐怕也未必能一直空下去。你别看我,当了这么多年差,看一眼大夫的账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高青摸摸鼻子,不说话。

  张鏊续道:“明哲保身,谁不会啊?可是老百姓呢?除了那些灾民,谁得到好处了?许康一家的冤案成了无头案子不了了之,十几个姑娘平白成了崖底枯骨,老高,你说说,案子都破了,为啥就不能还他们一个清白?我知道,他这是拿这些已经死了的人换灾民的命,谁都不惊动,就把人给救了。可是我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呢!我心里觉着啊,恐怕那些灾民也只不过是他往上走一颗棋子罢了。这样的刀,我用不着。”

  张鏊把乾坤日月刀往岸边的沙地上一插,转身慢慢走了。

  走了两步,张鏊忽然回头道:“对了,跟大人说,夏师爷,不可信任。”

  高青一愣,忽然笑道:“你道大人怎么对许康的案子这般了如指掌的?”

  张鏊一拍脑袋,苦笑道:“干!我早他娘的该想到了。”

  看着慢慢走远消失不见的人影,高青忽然一叹道:“大人,老张太倔了。”

  淳于羿掀起轿帘,笑道:“没事儿。我们这样的,上没有圣眷,下没有台阁,只能这般小心翼翼地走。他不一样,一把绣春刀,说不准今后也能砍出一条路来。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我走以后,师爷留给你们俩,有什么事,你们商量着办,真遇到棘手的事情了,山阴那边还住着一个老妖精呢。诸大人给我们相过面,他可比我能活多了,哈哈哈哈……起轿,去楼心苑听戏。”

  高青站在原地,眉心带锁,忽然听到轿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穷而益脆岂能坚,

  敢说春秋备责贤。

  腰折粗官五斗米,

  身轻名士一文钱。

  今朝繁华明朝洗,

  东家烟复西家烟。

  英雄豪杰风云竟,

  数载覆手易主三。

  哈,

  劝君再尽一杯酒,

  莫负了、峥嵘傲不休,

  待马面牛头邀来,

  笑谓左右,

  往后倦梳头。”

  高青忍不住笑起来,夕阳很好,落霞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