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误入乱局

歼灭天使 著    5284 字     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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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有些感叹时运不济,自他灰头土脸从坑里爬出来,那该死的小贼早已没了踪影,没了钱才知道什么叫做苦,没法买好吃的不说,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法囊里倒是还有些其他宝贝,但那些他可不敢拿去换钱,否则日后回谷,老头子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好在有拒绝借宿的客栈好心伙计的建议,说是附近有一荒废的古庙,那里是个暂时落脚的好地方,只要能遮风挡雨,安生并不介意其他的,于是问清了路线便趁着天黑之前赶紧赶了过去。

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半道上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安生不幸成了落汤鸡,待赶到庙前,见庙里似有灯光,也来不及多想,只以为是其他借宿避雨之人,便急匆匆推门而入,谁知刚一进门就见一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待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一步步走到庙堂中央位置。

一群陌生人盯着自己,庙堂里鸦雀无声,安生呆呆盯着西南方三位熟悉的身影,竟然是路上遇见的骑马的三女,只是此刻相遇丝毫没有重逢的惊喜,连笑也笑不出来,因为眼前这群人气势汹汹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过路人,自己似乎打扰到了别人。

不请自来,是为失礼!

安生正欲开口道歉,以缓解沉默而尴尬的气氛,却听那绿儿姑娘指着他脚下抢先开口,只是或许由于吃惊过度,有些结巴道:“他……他……圈……”

安生顺着她的手指方向,低头一看,也没见什么特别的,只是有个画的不怎么圆的怪圈,莫非他们聚集在此是在进行什么仪式,而这圈不能随便踩?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随即抬头一看,见众人看自己已经开始面色不善了,算是侧面印证了自己猜测。

“那个……打扰了,我这就离开。”安生赶紧退出怪圈,深鞠一躬权做赔罪,随即转身准备溜之大吉,谁知哐当一声,大门无风自闭。

“小子,想走?哪里这般容易!”

华服道人自到此受了不少云中君的鸟气,正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这不知哪里来的臭小子算是今儿送上门来啦,本来不信妖魔乱世的预言,但正所谓宁枉勿纵,拿下这小子再做打算。

手中长剑一松,直直插入青石地板之上,宽大袖袍中的手指捏了一个法诀,一道光锁立时朝安生迎面飞去,此乃道门缚妖术,专门用来活捉妖邪,对凡人其实并没有太大杀伤力,却也吓得安生手足无措。

安生左顾右盼,竟无处可逃,正待认命之时,一黑影如同天使般降临,挡在身前,光锁被她袖摆一挥便支离破碎,顷刻间消散于无。

“莫仙子这是何意?难道想要包庇妖魔?”华服道人微微诧异,随即怒问道。

“真人言重了,此子身上并无妖魔气息,无端出手岂不是害了无辜,我心不忍,望真人见谅。”莫欺霜不急不徐,淡淡道。

“到底是不是,等抓住了自会水落石出,要是真的无辜,本道自会放人,就不劳仙子费心了。”

“哼!”

 云中君扭头一旁,看也不看对峙的两人,他自是看不惯牛鼻子,但不得不承认牛鼻子的话还是有些道理。

“真人所言甚是,仙子勿虑,如他并非乱世妖魔,我天机阁保他平安!”路青山见一向袖手旁观的百花门都插手了,未免三家纠缠不清,连忙开口道。

“既然路大人开口,我自是放心。”莫欺霜本就只是好心救人,此时众人都默认了真人的做法,她自不好继续阻拦,加之有路青山作保,就算是澹台真人,行事也不得不顾虑三分,少年的性命应是无虞。

 咦?

 莫欺霜侧身让出空来,回眸一看,却是忍不住讶色,原来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在堂的各位皆是修炼界有名有姓的人物,要在他们眼皮底下悄悄溜走谈何容易,此子真真不简单!

“大门纹丝未动,这小子却在我等眼皮底下溜走,悄无声息,恐怕乃是天赋异禀的妖物,这化实为虚,穿门而出的妖法正是最好的证明,仙子可是放跑了无心长老指明的妖魔,日后要是天下大乱,可就大罪过了。”华服道人慢条斯理道,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莫欺霜不发一言,面色难看,虽然真人的讥讽有些刺耳,但从现有的迹象推断,事实确实如此。

“霜姐!”一旁的随行红绿两女也忧虑地唤道,显然真人的话有些骇人,让人不安。

“真人勿扰,如果他真是妖物,我门自会全力捉拿,以弥补今日之过。”莫欺霜不甘示弱,冷颜道。

“那就有劳了。”华服道人皮笑肉不笑道,显然对于刚才的对峙心有芥蒂。

“此刻正是吾等齐心戮力的时候,既然妖魔已出,四周又感应不到异常气息,显然那妖魔已然远遁,不如今日各位先回禀各门,以策万全?”路青山见缝插针道。

“路大人所言极是,本君这就回去将今天的事禀报宗主。”云中君拱手回应道。

既然妖魔现身,那之前的恩怨,本道也可以暂时放下,待妖魔伏诛,再做清算!”华服道人瞪着云中君狠狠道,此时所谓妖魔既然真的现身,那无论是福是祸,都该先抓住,掌握主动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才是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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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刻之前,安生见那诡异光锁朝自己飞来,心下大骇,左顾右盼也没见出路,正绝望间,那先前偶遇的女子如同鬼魅般横挡在前面,虽然不知她为何救自己,但此刻自己也无暇多想,靠人不如靠己,庙堂里众人目光皆被黑衣女子吸引过去的瞬间,安生瞥见紧闭的大门旁的墙角竟有一洞,不管不顾,径直从洞口麻溜地挤了出去,好在庙外大雨淅沥,众人注意力又被转移,自己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逃出生天。

安生顶着大雨,也不辨方向,一路奔逃,只往人迹罕至的林间山野,直到雨过天晴,忽见远处地面似有人影,走进一看却是有人昏倒在地,湿透的轻纱罗裳表明应是女子,周围被雨水冲淡的血迹表明女子可能受了重伤。

 安生在万妖谷里也算行医施药多年,最见不得此事,赶紧上前查探情况,待反转地上昏迷女子,却是大吃一惊,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抢了自己钱袋的可恨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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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本来抱着重伤少女无处可去,也许是上天庇佑,这荒郊野岭的竟然让他寻得一破落草房落脚,黑夜降临,少女一直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安生取出照明用的长明灵灯,见少女泛青的唇面竟已转紫,仔细诊断才知事情有些不对劲,忙将少女跪坐在地上,以左臂为支撑,让少女趴在臂弯间,用右手有条不紊地替少女清理了背部的血污,又从法囊取来干净的针线缝合伤口,尽管动作极轻,少女仍是几度痛醒过来,娇躯轻颤,软弱地挪动手脚,发出不明梦言呓语。

  安生专心为她理创,忙了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清好创口,敷以金创、绷带裹护,才察觉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在臂间挤溢着,他早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但此时事急从权,哪里顾得那么多,安生抛开杂念,赶紧放落半昏半醒的少女,翻出药罐,架起火堆,从法囊里挑选合适的解毒药材煎熬。

  一个时辰后,虽然熬好了汤药,但少女昏迷不醒,怎么喂药是个问题。

  安生试着灌几回,实在不行,又怕她昏迷之中噎着反而更加麻烦,只得放弃。最后无奈下,单手拥着少女,勉力让少女尽量支起半身坐着,偎紧着他的胸膛,随即饱饮了一口“汤药”,捏开她的下颔牙关,吮住少女的柔软唇瓣,一点点将药汤喂入她口中。

  待他将熬好的一大碗药汤喂完,天已蒙蒙微亮,第一丝曙光从草屋顶的破孔射入,投在怀中少女的胴体之上。他这才总算有机会好好端详她的面孔,原来她生得十分好看,与印象中那可恼的小贼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只是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表明了她非人的身份,凝神本想看其本相,但少女的身体几乎没什么遮掩,安生本着非礼勿视的观念,便没敢多瞧,拉过火鼠皮特制的被褥掩上,以免她着凉。

睡梦中,少女的睫毛轻颤着,歪斜的小脑袋看上去没有了之前的痛苦,轻缓的微鼾透着少女独有的娇憨,汗润的鬓丝黏着白皙的额面,总觉很熟悉,很亲切似的,安生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晨光里,安生俯视着浑无防备的女孩儿,用身体支撑着她,疲惫的面孔上露出宽慰宠溺的神情,为她拨顺湿发,不知怎地又想起梦里出现的那个梨花带雨的绝色女子,眼角不觉湿润起来,一股莫名忧伤涌上心头。

受伤的少女虽然昏迷不醒,却不能没有东西入腹,安生想替她弄点有营养的肉汤之类,四处奔波,捉鱼架锅生火,忙活了半天,总算熬好了一大碗鱼汤,回草房喂少女饮下,少女饮下小半碗鱼汤,又睡足了大半天,复得汤药助力,这才终于清醒过来,发觉上身一丝不挂,背上伤处又麻又刺,疼痛不堪,脑袋昏沉沉,十分难受,忍不住“呜”的一声低吟。

安生正收拾东西,听见了身后少女的低吟,回头惊喜道:“姑娘,你醒啦!有没好些?”赶紧趋近干草榻前欲替她搭腕诊脉,查探身体状况。

少女勉力翻起眼睑,涣散的瞳眸好一会儿才聚过神来,盯了他好半晌,眼眸里不知该说是惊讶,愤怒或是别的什么,随即又垂落颈间。

安生见她虽然垂敛明眸,但气色不错,看样子汤药效果不错,本来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心头一松,待收拾榻边的医疗器具,却不见了切割用的火烈鸟的骨爪,此处别无他人,东西怎么会自己不见了?正自发愣,蓦地寒光一闪,尖锐的骨爪已扎入腹侧!

少女伤后无力,这一戳劲道有限,爪尖由腹部狠狠刺入,“嚓”的一声,安生掩腹踉跄,蹙眉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少女全力一刺,似用尽全身气力,再无力持握骨爪,“铿!”一声,骨爪落地,好在骨刃并无一丝殷红。然而利爪将安生的外衫中衣一齐割破,最底下的鲜红衣布却丝毫无损。

安生退得远远的,解开衣带,露出一袭贴身红衣,似浑然天成般缠裹于身,丝毫无损,快利的骨刃都不能给它留下痕迹,衣面莫说裂隙,连褶皱都没多半条。

“姑娘!你别再这样啦,伤口会裂开的。”安生从法囊重新翻出一件上衣穿好,软语央道:“方才给你割坏一件衣服啦,身上这件是我最后的外衣了,求你莫要动手,有话好说,再割我就只能光屁股啦。”

第二日,安生望着破落的草房发愣,昨日怕她一时气愤,说不清楚事情原委,自己就在草房外将就一夜,想来她也该冷静下来了,正犹豫着是否进门,谁知房内却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安生以为出了什么意外,赶紧推门而入,开门的动静惊起了斜坐草榻的少女,少女扭过头,将按在草榻上的小手悄悄挪至身后,似藏了什么东西。

两人无声对望,半晌都没说话。

“你……你又来干嘛?”

也不知过了多久,居然是少女先打破沉默道,冷冷的口吻颇盛气凌人。

安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些尴尬道:“我暂时没地方去,而且你的伤……”

少女一时语塞,别开千娇百媚的小脑袋瓜,俏脸微红,微噘的尖翘唇瓣粉嫩饱水,光泽动人,与记忆里的苍白虚弱全然不同,显然恢复的不错。

“我的伤没事了,不用你费心。”

少女忽然抬眸,直勾勾地瞅他,质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安生面红过耳,招架不住少女的逼视,心虚地躲避她澄亮的视线,嚅嗫道:“那…………我不能见死不救。”

少女愣了一愣,随即别过头去,细细的嘴角凸起一抹弯弧,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少女此时披着那有些破旧的衣衫,及腰的乌亮长发因元气恢复,不再枯黄,更显肌肤白皙。看得安生有些枰然,忽觉得有些无礼,赶紧转开视线,在榻尾坐下,讷讷道:“你…………你气色好多了,身子还有没不适?”

“早好了,现在随时都能走。”少女转过头来道:“你既然没地方去…………要不跟我走?”

安生吓了一跳,诧异大过了暧昧羞喜,见她不像是在说笑,定了定神,摇头道:“我能跟你上哪儿去?从谷里出来就没有认识的人了。”

“还有我呀,你救我一次,以后我带你玩。”她浓黛微挑,歪着小脑袋瓜瞅他,噘着唇似笑非笑,像是忍着得意,却在不经意间泄漏了欢喜。

安生脸一红,讷讷抓头:“这样好吗?”

少女以一贯的不屑眼神上下打量,盯得他全身发毛,以致她凑近时,安生本能向后仰,深怕她又亮出什么锐利物事,又往他身上招呼。

但他很快就明白不是他想的那样,因为少女在他颊畔轻轻一吻,或许是少女举动太过突然,他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待回过神来,只见少女若无其事地望向不知哪一处,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呆子,这是谢礼。”

清脆的嗓音,带着平稳没有一丝波动的语气,听不出一丁点儿感激的意思。

“谢谢你这么多事。”

少女耷拉着毛茸茸的耳朵,虽然脸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红彤彤的脸颊已经表露了此刻她内心的想法,或许是有些受不了安生的直视,故意撇开了视线,掩饰起来。

发现她原来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安生忍不住伸手抚她发顶,带笑的眼神无比宠溺,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你干什么?”

她脑袋一缩,虎牙紧咬,像受了极大冒犯似的,如同一只炸毛的小野猫,怀里冷不防一道寒光亮出,正中安生腹部,位置与前度相差无几,准确得令他想哭,这才想起搁在草房里的那火烈鸟的骨爪没来得及收走,还在她的手上。

“你才干什么哩!”

安生气得差点跳起来,如今唯一的一件好衣裳也没了,簇新的衣袍斜开一道齐整切口,露出底下完好的火红里衣。少女满面狐疑,以左手拇指试了试刃尖,差点划破油皮,微一转念,恍然道:“好一件宝贝!”

“这是老头子给我的。”

安生本来还在气头上,听她一赞,忍不住得意地就着切口细抚火红的衣布,露出怀念的笑容道:“这可是老头子给我的第一件宝贝,穿着它,就好像安心了许多。”

少女望着他,似有些出神,见他抬起眼眸,反转手中利爪骨刃,赶紧撇开视线。

安生见她手里的利爪,想起刚才的一幕,怒冲冲指着她问道:“你干嘛老拿它捅人?这习惯很坏知道不?快还给我。”说着上前伸手欲夺。

少女敏捷避开,一脸冷蔑道:“我真要捅你,你几条命也不够哩。”

安生忽然想到,她适才一戳,劲力同上次相差无几,以她身子恢复的程度,确无伤人之意,但这也不是可以捅人的理由。

安生的脸拉下来,也不言语。

少女见他脸色难看,两人莫名其妙的冷战只僵持了片刻,她便乖乖交出了利爪,这才让安生露出笑容来。